临街的肉铺前的血迹中,总能看到堆放的狗毛和血肉碎屑。带着热气的狗皮,被店主乐颠颠地张贴到院后的墙上,以备将来自己或别人取暖。
宰狗的那条碎石街,铺面门前的石板上,铁笼子里拴着的,是一只只健康而毫无精神的狗们。人们的口味越来越挑剔,在冬日里,大量火锅食客的需要使得狗肉身价陡涨。大量的狗被引渡到这里来,服务人类。狗皮做暖炕暖腰的优质武器,狗血冷冻,狗肉热销……
为了得到最优质的永不褪毛的高质量狗皮,必须生生活剥。而整个剥皮的过程,就在狗们的眼皮底下。
店主先是把栓狗的铁链从一根横着的木头大梁下穿过,然后拉拽,让狗高昂的头颅服帖地紧靠木梁,利落地把一直木棍塞到长满犬齿的凶恶的狗嘴里,直入喉咙,因此而省略了剥皮过程中惨烈的嘶哑。如此颇具人性的杀戮方法被广泛推广,从屠宰师傅们熟稔的动作里就可以看出来。
那一只只平时看起来无比凶悍的眼睛里,顿时生出丝丝缕缕的呜咽来。呆滞的目光中,竟然全是胆寒和无奈。同类的悲惨下场被摄像一样摄入心里,一阵一阵地冰凉。
还是不断有一声声沉闷的呜咽,从被宰者的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压抑。
人们在边上谈论着,抽烟、聊天、谈笑,有的甚至在等收买狗皮。旁边,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狗们,此时耷拉着头颅,倔强而顽强地看屠宰过程,瑟瑟发抖,皮毛直竖。下一个目标是谁?完全取决于买主和店主的兴趣。面对同类的悄然逝去,它们无可奈何地注视着生命随滴落的血液渗入泥土,目光呆滞复呆滞。甚至连几声送别的狂吠也忘记了,像在看超级恐怖大片。
冬日的早晨,来到刚刚去世的邻家大伯家参加他的葬礼。门前灵棚下,吹鼓手们的乐曲杂乱而凄凉,天气也趁机冰凉起来。
远远走来的,是另外的一位大妈,她裹着厚厚的衣服,瑟缩在衣物里,发抖。
唢呐声响起来了……站在柴火旁,听着凄凉的乐调,这位大妈的脸上,尽是茫然。她几乎不多言语。相仿的年龄让她想起了什么。
是同情?是在看自己的未来?还是在心里向死者打招呼?她一遍一遍地检阅纸人纸马的质量,走来走去……熙攘的人群中,她显得孤独而呆板。
大妈忽然间就向周围的人详细问问是谁谁送的花圈,问完却一语不发地离去。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现——肉店门前铁笼里待宰的狗们的眼神,一样!和大妈的眼神一模一样!
在生命蜕逝之前的留恋,和强制剥夺生命的恐惧,竟然是如此一样。
这种一个生命和另外一个生命的注目,鲜活而真实地存在于人世间。不同的是,悼念完死者,依然有人会爱上取暖的狗皮和耐嚼的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