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说不下去了,痛苦地摇了摇头。
“皇上?”
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与无助,那一刻,他不是平定天下的乱世英雄,不是荒淫暴虐、人人咒骂的昏君,而是一个承担了太多秘密、不知所措的孩子。
“皇上,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朕仍然无法释然。”他接着说了下去,“虽然竹音才是朕的正妻,可在朕心中,悠悠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朕也试着这么做了,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无奈之下,朕只得立她为盈妃。与悠悠夫妻多年,朕对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世事动荡,有今无明,她尚可以跟随朕,不离不弃,更别说天下已经平定,不过是虚名罢了,她不会在意的。朕错了,错的可笑,悠悠得知自己未被封为皇后之后,冲到养荣殿和朕理论。她那天说的话,朕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她说,若不是她为朕报信,朕早成了前朝皇帝的刀下鬼,更别提后来随我四处征战,为了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的眼圈红红的,冷冷地看着朕,那是她第一次用那种阴毒的眼神看着朕,阴冷中还带着疏离,好像之前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她要朕解释为何不立她为后,朕告诉她群臣的说法,还告诉她朕的打算,一旦稳定下来,定会改立她为后。”
怪不得宋竹音对凌默的管教如此苛刻,可悲如她,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好不容易登上后位,又时时刻刻被置于冯瑶的威胁下,凌默大概是她能想到的巩固地位的惟一办法。
“悠悠不理会朕的承诺,一心认为是朕负了她,尤其后来听到群臣反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无法生育,她恶狠狠地说她会让朕后悔的。朕以为她说的是气话,便没放在心上,后来,短短几年之内,宫中屡次发生妃嫔滑胎之事,朕起初并未注意,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才发现,悠悠竟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朕没想到她会这般狠毒,过去她是最善良的,最见不得杀生,这皇宫让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朕当面责问她,她供认不讳,还大哭着说,一切都要怪朕,她一哭,朕的心就乱了,以为是朕冷落了她才导致这种后果,所以不仅立即晋升她为盈贵妃,还日日都去凝晖宫陪伴她。朕以为这样她就会停手了,可她没有,反而变本加厉,残害婴儿的事没有停止,还开始与朝廷重臣勾结,朕一气之下褫夺了她的封号,她却仍不思悔改,说她早就知道朕不值得依靠,只有权势才是实实在在的,当初她就是无权无势才被人看不起。”
“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时局动荡不安,南方的沧国到现在都还在虎视眈眈,若朕一意孤行,只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到时莫说是名分,连性命都难保。果真如她所说,朕不值得依靠,朕又怎会容忍她到今日?勾结朝廷重臣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无论朕怎样挽回,还是失去了她,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那个温柔善良的悠悠。朕牺牲了她,稳固了天下,可是,失去了她,得到了天下又能如何呢?又能如何呢?朕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所以你开始醉生梦死?”
“一方面是为了逃避,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悠悠。她不想别人生下朕的孩子,朕偏不让她得逞。”
“可冯贵妃并没受到实质性的损害,真正受到惩罚的是那些失去孩子的女人,她们一个一个,生生地与腹中的生命分离,贤妃娘娘更是惨,今生她都无法再做母亲了。皇上,你能体会那种心情吗?就像血被一点一点抽干一样绝望。”我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心中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又被揭起,生疼生疼。
“你也在怪朕?”
“臣妾不敢怪皇上,只是在想,皇上用冯贵妃的错惩罚了众多无辜的人,这样做是否太过无情了?况且,之前皇上如此隐忍,怕的就是失去人心,可后来皇上那样做一样会失去人心,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就遂了贵妃娘娘的愿,也省去这么多枉死的孩子。”
“你以为朕想吗?只有这样荒唐……只有这样……朕才能忘记那双阴毒的眼睛,那双已经没有一丝温情的眼睛……看到别人比朕还痛苦,朕才能忘记自己被误解的痛。”
“好无私的理由!”我站起身,嘴唇哆嗦着,“皇上准备何时将臣妾赏给御林军?那样,臣妾会痛不欲生从而更好地分担皇上的痛苦。”
“月儿!”他握住我的肩膀,“谁都可以骂朕,讽刺朕,惟独你不行。”
我转过脸去,不愿看他,他却缓缓说道,“朕对你的心不比对悠悠的少,你是那么像当年的她,一样的善良美丽。”
我猛地挣开他,“你知道吗?凌默当初娶我是为了让我做冷秋的替身,你现在又要我做悠悠的替身。我上官冷月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竟要一辈子做别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