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冯贵妃身后走进监牢,阴冷发霉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她转过身来,再次问道,“你真的要见她吗?这时候去只怕会自讨没趣。”
我坚定地点点头,“是的,娘娘。她毕竟是我的姐姐。”
她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说道,“本宫就陪你走到这里。”她望向狭窄的过道,过道尽头就是关着冷秋的牢房,“快去吧。”
我向她行礼后便跟在狱卒身后走向牢房。尽管是白天,这里却漆黑一片,远处窗子投射来的几缕微弱的光线让人依稀辨得出路。本以为会听到凄惨的哭喊,事实上,牢房一片死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过于响亮。不知何处漏水,一路上,耳畔不断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很是镇定自若,正是这镇定倒衬得人心浮躁起来。
狱卒一声不吭地卸下别在腰间的钥匙,打开牢门。那钥匙用铁丝绑着,挂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上,圆盘是空心的,沿上穿了许多洞,像这样挂了不下几百串钥匙,他开锁时,这几百串钥匙碰撞着,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震得我心里发虚。我好奇地想,这么多钥匙,他如何辨得出哪串开哪间牢门呢?
“姑娘,可以进去了。”见我伫立不语,狱卒提醒道。
我回过神来,从腰间掏出些碎银子,塞到他手上,“有劳官爷。”
他顿时眉开眼笑,“姑娘快进去吧,想瞧多久瞧多久。”
我转身踏入牢房,锁在我身后“咯噔”一声锁上,那一刻,我微微有些眩晕。
地上铺着薄薄一层稻草,踩上去有些松软,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看到她缩在墙角,身形小小的,像是个孩子。我的心痛了一下,低声叫了一句“姐姐”。
她没有应。
我慢慢向她走去,她终于开口道,“你来做什么。”声音冷冷的。
“我也不知道。”我挨着她坐了下来,“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我也想不通我为什么还要来看你。”
她满脸防备。
我苦涩地笑了,摊开双手,“我是一个人来的,什么都没有带。你无须害怕。”
她冷笑道,“怕?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上官冷月,你赢了,这次我连退路都输掉了,如果你是来耀武扬威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我忽然感到很疲惫,“恰恰相反,我才是真正输的人。”我仰起头,将后脑抵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流到脖子上,“你可知道?父亲误会我勾引皇上,败坏门风,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还禁止我再与他们二老相见。”
“既是误会,早晚能够解开。”
“不,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他一生最看中颜面,我这次可是犯了他的大忌。”
她没再回答,我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失去的不可胜计,可是与我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你入宫为妃,只是皇上一人的罪孽,可我呢,你、凌默、皇上,一同把我推上绝路,我连报复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你出卖我在先,这些都是你自找。”
“出卖?你是指嫁给凌默吗?”我冷笑道,“醒醒吧,他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
“他是我的夫君!我才离开了多久你就开始打他的主意?”她提高了嗓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对三郎有意,两年前三郎来家中做客时我就察觉到了,可惜三郎钟情于我而非你。后来我进宫,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居然趁机而入抢走了他,你太卑鄙了。我是你的亲姐姐,你怎能一点都不顾忌我?”
“两年多以前,你和他大婚时有没有顾忌过我?”我终于忍无可忍。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且不论我与他成婚是他主动,只说两年前,我若有心与你争抢,你们会修成正果吗?”我悲哀地叹了口气,“在我心中,你一直比他重要,我可以失去他,却不能丢掉你。看来,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低下头,如瀑的长发干枯凌乱。我跪在她身后,用手指帮她梳理头发。
“我早就猜到,你才是始作俑者,可一直不敢相信,我总觉得,那个疼我、喜欢和我嬉笑打闹的女孩才是我的姐姐,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你都不会害我。是我太天真了,这后宫就是间染坊,多善良的人到了这里都会面目全非,何况是你呢?”
“我没有觉得自己错,若我不做任何挣扎,想必现在你们早已将我遗忘。”
我轻柔地答道,“是的,现在我记住你了。”我凑到她的耳边,“我会永远记着,你是刽子手,杀害我孩子的刽子手。”
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看着我,“谁要你偷偷摸摸地怀上他的孩子?这孩子该死!只有我才有资格为他生孩子!”
“偷偷摸摸?恐怕你才偷偷摸摸吧!偷偷摸摸地告密,偷偷摸摸地伪造信函,偷偷摸摸地将我骗到凝晖宫。我和凌默是相爱的,我是三王妃,为他生孩子理所应当,何须偷偷摸摸?”
“那你为何让所有人以为这是皇上的孩子?”
“还不是拜你所赐!没有你拿着剪刀威胁凌默,何来我上官冷月今日!”
“连这个他都告诉你了?”她瞪大了眼睛。
“是,他告诉我了,如果不是你害我孩子的事实摆在眼前,我如何敢相信你会卑劣到这般田地?连自己都可以利用,别人就更不再话下了。是不是呀,姐姐?”
“你是要羞辱我吗?你已经得到他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她的表情很是僵硬。
“不,我没有。”
“你们有过孩子,而且他明显爱上你了,现在你也知道当初他并非存心害你,你们之间还有什么障碍?”
“皇宫,这个障碍不够大吗?”
“他可以救你出去。”
“当初他救不了你,现在他也救不了我。纵然他贵为皇子,说到底,不过是带着光环的囚徒罢了,他其实和我们一样,聚散离合,都没得选。”
她摇摇头,’不,这宫中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三郎的势力?”
“他再强大也比不过皇上。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女官,可也是皇上的女人,凌默救我出宫等于与皇上作对。我不会要他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