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立在杜鹃花丛中,下意识地伸出手摘下一朵花,缓缓地将花瓣揉碎,一片一片的,我听到花瓣被撕裂的声音,直撞到我的心上去。我将破碎的花瓣举起,透过它们看那一轮骄阳,阳光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血一般的。
“夫人,三皇子在书房等您。”是凌默的贴身小厮。
我被这声音下了一跳,手中的花瓣落了一地。那小厮立刻一边赔罪一边俯身去捡花瓣。
“罢了,别捡了。告诉三皇子,我这就去。”
“父皇最近不停派人劝说我容你进宫。我想,我们等的已经够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这些天他在人前的戏也终于做足了,皇上派人来的时候,他的惊愕与痛心足以以假乱真。
“父皇似乎格外喜欢你。他的意思是安排你做贤妃身边的女官。冷月,这可是个好机会。
若他只是设法将你封为嫔妃,不出一年就会将你遗忘,另觅新欢。可是现在他将你安插在贤妃身边,明显是要你长久陪伴在侧。贤妃生性懦弱,既为皇上见你提供机会,又能让你不露锋芒。”他顿了一下,“岳父岳母那里也可以交待了。我会告诉他们贤妃相中了你的才华,况且这样的例子前朝也不是没有,你完全可以安心。”
我苦笑,“一个皇子居然连自己的王妃都留不住,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冷月,别再自欺欺人了,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你名为女史,实为嫔御,这件事早晚会人尽皆知。”
我茫然地抬头望向他。他凑到我耳边,“这样总比不服从皇命,连累家人强百倍。”
我突然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我绝望地点点头,“不必费心劝我,个中利害我都清楚。三皇子,我会在宫中配合你,只求事成之后你能放我远走他乡。”
“若我到时出尔反尔,不放你走呢?”
“连你自己都说皇位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堂堂皇子,未来的储君,行事却出尔反尔,如何令天下人信服?况且,你曾是姐姐的心上人,我信她识人的眼光。”
他赞许地点点头,“冷月,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和秋儿完全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有自己的决断。同样的事发生在秋儿身上,她完全崩溃了,你却还能冷静地思考分析。”
“所以我更适合做细作而不是妻子,对吗?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只要告诉我何日启程。”
“三日后。”
晚上,独自静静倚靠在窗边。自我出事后,凌默知我对他厌恶之深便搬出了卧房,许是他不屑在这种小事上与我争执。烛光突然晃了一下,慢慢变得微弱,我走了过去开始剪烛花。那天我回来时他也在剪烛花,他若无其事地对我笑,好像我撕心裂肺的痛楚与他毫无关联。他出奇得镇静,对我的质问毫不躲闪,“告诉你什么?”
我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回忆都赶出脑海。头脑却不听使唤,多年来与凌默的点点滴滴呼啸着向我扑来。
我们第一次在溪边相遇,他将随身的玉佩塞到我手里,我指尖微颤,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他的手竟似玉一般温润。
新婚那晚,他握住我的,眼睛只看到我的心里去,“除了实实在在的你,我无暇顾及其他。”那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虚情假意又如何,我还是念念不忘。
我是小性子时,他喜欢轻轻地刮我的鼻子,叫我鬼精灵,动作中有掩饰不住的宠溺。
我跌坐在烛台下,高凌默,他把我当做毫无感情的棋子,予取予求,我却无论如何不能真正地做到恨他,想起他的时候,深深的爱总是能够穿过浓密的怨恨直抵我的心。溪边的事发生后,我以为曾经疯狂的迷恋会烟消云散,现在我终于发现,无论他如何伤害我,我都会在心里为他留一个位置。
至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