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夏天就这样过去。如果在一年前告诉我,一春一夏之间,我会连续失去父亲、姐姐、凌默、贞洁还有自由,我想我一定会承受不住,如今再提起,一切似乎成了陈迹,心里的悲是淡淡的,是一种带着自暴自弃色彩的刻意遗忘。活着的行为像潮水,一些事来了,曾经的事无论多么刻骨铭心,还是会被冲淡。从我知道我有了身孕,那些比天还大的事逐渐染上了滑稽的色彩。
我终于明白了凌默话中的深意,我应该恨的人的确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他说出那句话时我就猜出了他的苦衷,只是我花了那么久才一点一点证实了他的话。我终于能顺着线索一步一步推测下去,之前的想法都是对的,他是三皇子,论权势,只有皇上能要挟他,这明显不成立,在这场游戏里,皇上也只是一颗棋子,那么便只会是他在乎的人,一个一旦我进宫便有利可图的人。
这个人无疑是冷秋。
她一直在我眼前做戏,我初次踏入落霞宫她俨然是一个为妹妹痛心疾首的姐姐,骂起凌默来更是干脆利落;我一支绝情剑更是引来颇多责备,那时听到的是冷言冷语,心里却是热热的;直到我祝寿那日,她大概不知我服药之事,不然也不会露出马脚,一句“三郎他答应过我”让我的心一直凉到骨子里。凌默答应牺牲我保全她,凌默答应娶我只是权宜之计,对我绝不会有一丝真情,姐姐,即使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做也太卑鄙了,何况是对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凌默这么做尚有理由,夺妻之恨确实令他抬不起头来,我与他的夫妻情分又浅,出卖我不是不可理解,但我与冷秋却是血缘至亲,即使她意欲培植自己的势力也不应选择我,就算不在乎我,她不怕父母伤心欲绝吗?况且,她已是无宠之人,这深宫早已遗忘了她,除了贤妃这般善妒之人才会念念不忘,一直如鲠在喉。这样说来,培植势力,发张党羽又有何用?妃嫔失宠,便失去了一切,除非复宠,否则哪里有翻身的道理?这也是贤妃屈尊求我的原因,我也如她所愿,将她送回了皇上的身边。
贤妃长我十余岁,眼角已经生出了隐隐的细纹,好在一张娃娃脸,并不是很显岁数,看得出,年轻时,她也是一方的美人,只是她的美中总有一种虚张声势的成分在,想来是长久失去圣眷,暗暗失去了自信,刚强的个性又使她不甘落于人后,本来是想用天生的一股豪气镇住他人,使他人不得小觑,但最终还是被知道内情的人识破,她的虚张声势未迎来尊敬,反而伤害了她的美,如此以来,失宠更加名正言顺,皇上也愈发无所顾忌了。
“皇上的个性向来说一不二,自然只会爱上需要他保护的女人。冷月斗胆直言,还求娘娘不要多心。”实施飞燕计前一晚我与贤妃细细筹算着。
“本宫与皇上夫妻多年,这一点不是不知道,只是要怎么做,本宫并无主意。”
“娘娘只需把在冷月面前流的泪,说的伤心事都留给皇上便是。”我想了想,又道,“飞燕计只是第一步,留住皇上还要有第二步,第三步。娘娘可记得与皇上的往事?”
“当然。”听她这么说,我定了定神,准备听一个长长的故事。
“其实并不新奇。我父亲那时是当朝御史,并不是高官,我被送进宫选秀,并无中选之心,只是按规矩走过场罢了。谁知一路走来很顺利,层层过关斩将,最终见到了皇上,对别人他只是匆匆看了了事,可惟独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我一一回答了,他却低声叫我悠悠,我很奇怪,悠悠到底是谁,让皇上如此着迷,每次他凝视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别人。”
“悠悠……宫中可有嫔妃名字中带悠字?”
“没有,我甚至去问了许多资历更老的妃嫔,她们也都不知道。”
“我一直忍着,可皇上依然故我,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
“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永嘉宫建了一架秋千,让我日日坐在上面,甚至要在秋千上与我……”她的脸涨红了,意思不言自明。
我却如遭雷击,秋千,又是秋千!难道皇上的女人都要与秋千息息相关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欲哭无泪。
见我神色不对,贤妃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良久,我才叹道,“我的噩梦也起于一架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