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的痴恋,没能换来她真情的一眼,我倦了。
可是任风侠身带诅咒,他们在一起只会害得她丢掉性命。我便想跟他同归于尽,引动了心里碎魂,引动碎魂,我会从此消失,来生来世,与他成为一个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只是,我会失去自己的意识。
就像一个人,有意识的是脑海,五脏六腑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也就是说,我跟消失在天地间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悔。
却没想到,阿绡忽然来了。我连忙救她,却还是使她被一缕剑气伤到。我更没想到,她再醒来竟然记起了一切。我浑身疼痛了十几天,等到能爬起来,她早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了。
也许,她随任风侠去了草原。我一阵惶恐,想了半天,终于决定发动血引。我心里有任风侠的碎魂,从碎魂里引出一滴血,无情剑便再也挡不住我,我会随时知道任风侠所处何地,只是我会减寿十年。
十年便十年吧,如果这十年能换来她一日的相守,换来她一瞬的思念,我也知足了。
而且这样,我要将碎魂还给任风侠,他便会不得不答应。那么,他会明白我为什么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与云芳尘。他那么在乎她,不可能看着她去死。
只是,我没想到,我搅合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大婚。倘若我知道她要嫁给他了,我也许会先考虑找她商量一下,而不是由别扭的任风侠来解决这件事情。
碎魂还给他时,我的一个副魂也随之游荡了出去,被困在了一个漆黑的地方,冰冷恐惧瞬间袭来,我疯狂地大吼奔逃,可是那黑暗没有边界。
没多久我便支持不下去,魂魄就要冰冻碎裂,我不甘的挣扎,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哎!错了,不是木森。”
木森?那不是任风侠的前生吗?我到了哪里?怎么会被误认为是他呢?难道是因为那点碎魂,我沾上了他的气息?
那个苍老的声音,好像是木森的父王,老冥王还没死?
他说道:“这是谁的生魂?放了吧。”
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将时光引回几千年之前,竟然将这个莽撞的生魂引了来,还不是主魂,叫他死在玄冥狱里了事。”
老冥王叹道:“木森要投人世,地森不过是给他下了咒语,便遭了天谴,咱们又何必跟一个微不足道的副魂计较?他这一死,只怕这魂的主人要忘记许多事情,别耽误了他,放生吧。”
那年轻的愤怒地吼道:“什么天谴?那天雷还不是天龙掌管?他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老冥王道:“你总是这么冲动,天龙只能引来天雷,够不够罚那天雷自有分晓。天雷面前,魂无贵贱,任你是天帝还是冥王,犯错终究是要被罚的。我没多少时间了,快放掉他重新接引木森。哎!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将他早早的骗出玄冥狱,他败了赌约,也就不会再去冰凌林,我们也不会被天庭掣肘了。”
那年轻的道:“都是九弟惹的祸,要不是他,我们哪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冥王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还当我是老糊涂?当年你们哪一个不是巴不得木森死?怂恿了地森落下祸端,惹来魂飞魄散的下场,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倒是有脸了啊。冥王之位本就是最强者得之,我不管你们明争暗斗,是因为我一直认为竞争出强者,哪里知道你们这一代竟突然出了这么些下三滥的法子,自己本事不行,窝里横倒是在行。”
那年轻的“我”了一声,没说出什么来。
我要支持不住了,他们还在啰嗦,忽然眼前似乎有一道门出现,我连忙打开奔出,便看到了老冥王与他的七个儿子。
老冥王咳嗽了一声,说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连忙就跟着接引的小鬼走了。身后他的一个儿子道:“这人回去,估计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梦了,嘿嘿。”
我寒毛一竖,倘若他们知道我是那个剑灵,认得他们每一位,只怕不会这么简单的放我走。我几乎是狂奔出去的。
可是,去人间的路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了,飘飘荡荡中,居然来到了阿绡化身之初的地方,那颗枯萎的剑齿草还在,旁边竟然还有一棵,枝叶招摇隐隐是对着我那没有生命的草本之身。我从来都不知道,我旁边还有一棵剑齿草,也许是后来长出来的吧?
我仔细端详着,那株鲜润莹然的剑齿草还真有点可亲可爱,却在突然之间,它化身成了一个俏丽女子,眸子含怨地看着我那草本之身。
那面容,令我大吃一惊,竟然是紫玲娜!
我大叫一声,坐起身来,汗如雨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就回来了,身子有些不适,好像是中毒了,仔细回忆,却是除了紫玲娜那专注的眼神,就记不太清到底看到了什么了,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仔细一想,却记起了,忘记告诉任风侠他诅咒已经破去的事情。
身边有人,是翡月教的,说是紫玲娜在给我煎药,我一想到梦里她幽怨的眼神,心里一阵别扭,又一阵恐慌。也许,我在看着阿绡的时候,她就在一直看着我,只是我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看我身后,也从来不知道有谁在等着我回头。我瞅着那人出去,忙忙地逃也似地飞奔而去,去寻任风侠了。
可笑,他竟然出家?我主人还没死呢!我还想出家呢!这么久了我竟然没想到空门可以断绝尘世,可是我有了紫玲娜,出不成家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是个好姑娘,有着草原牧民的豪放开朗。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阿绡,如何能接受一个女子如此热烈的毫不遮掩的爱恋?
我冷眼相对,冷言讥刺,她都无动于衷,不离不弃地跟随连我都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过分,也就渐渐由着她追在我身后。
因为从小接触的中原女子都含蓄内敛,便是随着云芳尘去了草原,见过几个女子,虽是开朗,却不失矜持的,所以,我从没想到她会那么大胆,竟然拿自己的清白来赌。
也不知道她一个女子从哪里弄来的媚药,一切就都失控了。
被她算计,我怎么也是生气的,我不爱她,她怎么可以这么不顾一切,就不怕我根本就不会娶她吗?
我愤然离去。她还是追了来,若无其事跟我闲聊一些有的没的,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我不由得缓了脚步。
没有阿绡,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便借口找地方安顿了下来,其实是顾念着她的身子。
可是,别想着我会这么容易消气。我都不知道是在跟她赌气,还是在跟自己赌气。我以为,这一生,除了阿绡,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是她破坏了一切,破坏了我想为阿绡沉沦一辈子的念想。
明明我不比任风侠幸运多少,也不比他差劲,甚至很多地方他根本就不如我,为什么他无论变成什么样都能得到她呢?
日子就这么过去,紫玲娜日日为我洗手做羹汤。对于那一晚,她没提,我更是闭口不谈。然而她的面色不知道从哪天起一天天暗淡下来,她在难过,那也是她自找的,谁叫她设计我?又不是我强迫的她。
终于有一天清晨,我看到她在吐,心里到底有些不安,让她去看大夫,她却执拗地不去,神色之间似乎有要离开我却又犹豫不决的意思,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是身体不好,总该瞧一瞧。我便悄悄叫来了个大夫,却得知她有喜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特别奇怪,我竟然会让她有喜了?我没有恼怒,只有奇怪。
几千年来,我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执拗地盯着主人的影子,便算是转为人身也不舍得那些记忆,这叫我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剑灵,而不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可是,她竟然有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从今天起,我就不是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这世上将会多了一个跟我有着一样血缘的人,陪伴着我,直到老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睡的香甜的紫玲娜,这个女子,似乎就要和我一辈子纠缠不清了。
第二天,传来阿绡四处找我的消息,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再那么雀跃。紫玲娜,似乎不是她破坏了我想为阿绡孤独终老的念头,而是她把我从那个漩涡里救了出来。我不肯她再辛苦的为我做饭,她执意不肯,还用各种理由搪塞我,说她的身体没事。
我便暗暗地通知族人,帮忙置办一场喜事。我在等,等她告诉我她有喜了,可她始终不肯说实话,也许是怕我对孩子不利。谁知道,女人家的心事向来难猜。
再次看到冰绡,说不激动是假的。可是见面了才知道,她不是为了找我,而是为了叫醒那个任风侠。
还好,我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还好我有了紫玲娜,不会再次伤得体无完肤。
我已经不是那个剑灵,如果我还能有来世,就叫我彻底忘记一切吧。玲儿,这一生,我都无法给她更炽烈的感情,只能努力地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