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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亡命天涯奈若何

众人不禁一片惊讶地吸气声,再不料竟然会是任风侠。然而想想这多年来,他一直就别扭地气陈世英,这件事不过是做得太大了些。

苏溪亭离她最近,只觉姑姑虽还是方才的姑姑,却忽然压力迫人,一缩脖子就向姜成泽靠去。他因任天风之故,一来就对任风侠大有好感,听到偷书之人是他,不禁一呆,却不敢乱说话。

任风侠心中发寒,道:“弟子从没碰过《翡月天书》,何况那天我跟付师弟是睡一起的。”

陈世英道:“是么?”他目光转向付吴迪,付吴迪道:“是啊,师父。”

陈世英道:“整夜没出去?”

付吴迪一滞,想起任风侠确实出去了一趟,究竟多久,他也不知,心中一怒,道:“要我相信任师兄图谋不轨,我宁可死。”

陈世英微微一叹,双目又看向任风侠,道:“我原不知你是蓄谋已久还是一时失足,现在看来你是久已谋划了”

任风侠双膝跪下,说道:“师父,你你不能单凭一面之词就定下弟子的罪名。”

陈世英冷冷地道:“这里有谁说过是你?”

任风侠一愕,额头冷汗立时细细密密的渗了出来,没有人!除了师父陈世英,那么她必定是有了十足的证据。他颤声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是我?”

陈世英道:“你设的当真是一个好局,化成子渊的面容盗取天书,只是你却不知,拿过天书的人一触寒露手就会变蓝。这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任风侠脸色惨白,看着自己的手,恨不得一剑砍下,心口的剑伤胎记陡然发作,穿心之痛撕扯着他,他已不知到底是胎记发作,还是真的心痛,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个少女的哭泣

“任风侠,你没有心肝!你够狠!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总会有个人,让你求而不得,爱而不能。”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我求而不能爱而不得的那个人?这个世界,除却爱情,还有亲情,是不是,连师父都不会再要他?

他微低着头,自忖今夜之事,终于明白他的手变蓝后,为什么烛光之下师父的眼神如此复杂,愤怒、失望、悲苦、怜惜,而她的脸更是白得吓人,原来原来她一抬头,只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惊愕、意外、不解、愤怒、鄙视种种表情均各有之,只有陈世英是平静的,可是那平静里隐隐的流露出了万念俱灰的味道。

他知道,他又伤了她的心了,他又伤了她的心了!可是这一切,此情此势,已是无可挽回,说的越多只会越糟糕,张了张嘴,却只是道:“师父,你不要生气”这似是下意识的言语,他本就不善言辞,可他实在不忍再看师父那份复杂的平静,又低下了眼。

犯错有大小,这次他犯的却是致命的错误。

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身败名裂了怎么办,而是以他背信弃义的声望地位将再也配不上她。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云儿,似乎,我连思念你资格也要失去,我真的就这样要成为你的过去,这怎么可以!

阴山又升起了淡淡的光华。

陈世英道:“天书在哪儿?”

任风侠沉默了,他一向倔强内敛,没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四处忽然静了下来,只闻圈里的牛羊扑鲁鲁扇耳朵的声音。夜色又沉了一重,那是黎明前的黑。有风吹来,各人衣襟随风摆动,任风侠额前凌乱的发丝不住的翻飞,他说道:“我不知道”

陈世英心中剧痛,胸口有什么东西再次碎裂,本以为,这种痛,再也不会有,夫逝子死的那一刻,她已只是具行尸,于淡淡中将本教撑起来,发扬光大,慢慢的等死。造化让她遇到了任风侠,而今却让她再次尝到那种噬心之痛。

她淡淡地看了众人一眼,道:“王旭平,你可知道天书在何处?”

王旭平是周子渊的一个弟子,入门不到一年,陡然听到点名提他,神色一变,又镇定下来,步出人群,向陈世英俯身说道:“弟子不知道师祖在说什么。”

陈世英哦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该知道,我有的是手段叫你求死不能。”

王旭平也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发起狠来是如何的可怕,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在任风侠左后侧向着陈世英跪下道:“弟子这么做,本就没想着能活着。任师叔叫弟子传递的天书,弟子不敢不从,只求师祖给个痛快。”

任风侠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并不十分熟悉的人,愤怒之下一掌就向他挥去。王旭平惊恐地要叫,撒手后退,却哪里来得及?陈世英一掌挡下,接住了任风侠这一掌,说道:“你想做什么?杀人灭口?不太晚了些吗?”

任风侠想要辩解,然而脑中忽然一阵剧痛,顿时“轰”的一声,令他作声不得,冷汗一滴滴落下。

陈世英脸色苍白无血,看着任风侠的双眼道:“他说的可是实话?”什么都可以骗人,唯独眼神骗不了,她不信他会这么做,只要他说出半个“不”字,即便是他真地做了,她也要设法为他谋一条生路。

任风侠看着陈世英,半晌痛苦地闭了闭眼,艰难地对着她磕了个头,道:“弟子不肖。”

陈世英恨怒交织,神色瞬息万变,将松士阳与自己的剑解下抛过去,道:“自裁吧。”

任风侠脸色更惨,已知陈世英动了杀机,自裁尚可保清名,否则此生就是死也不是翡月教的人,死了也是被人辱骂的叛徒。

王旭平目中恐惧流露,看了看陈世英,心一横,还是拿起剑来自刎而死。周子渊脸色阵红阵白,恨自己瞎了眼收留了这么一个弟子,原想着替任风侠担下罪名,这一下倒像是自己在包庇弟子。

任风侠站起身来,执起了剑,方洛天、付吴迪向来与他交好,实不忍看他自刎,付吴迪急道:“任师兄,你”可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任风侠心思混乱,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抚着剑刃,忽然冲向方洛天、付吴迪立身处。

大师兄姜成泽、二师兄成子商、三师兄周子渊、四师兄松士阳、五师姐卓雅、六师兄方洛天、七师姐陈潇湘、九师弟付吴迪,除了陈潇湘稍弱,每一个都不好对付,众人已隐成合围之势,十师弟俺答清功夫不怎么好,可是那边有个十三师妹李清茵,这个女子功夫是翡月教女弟子的一个尖。他不想引颈就戮,这一场逃亡他却半点把握都没有,他赌的只是那份兄弟情。

众人都没想到“狼王”任风侠会叛变,更没想到他会逃,方付二人一个怔忡,闪身避过,才想起该拦住他,却都不想出手,然而事关天书,却是不由自己。

其实天书流失,最严重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无敌心剑功夫外流,实在是武林大忌。不能拜师尚且不允许偷师学艺,而天书的丢失,必然使翡月教成为江湖的一个大笑话。

就这一瞬间,任风侠已冲出合围,冲向他的爱驹。

刹那间数道掌法长剑飞向任风侠的背影,一条淡淡的人影更是紧随其后。唤马哨声起,任风侠的马长嘶一声,从远处奔来,随之嘭的一声,任风侠生受了身后的陈世英一掌,身影借力更如离弦的箭,眨眼间已在数丈开外,跃上了马背,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却已经顾不得,纵马疾驰。

草原逃难,谈何容易?连避身的山丘都少的可怜,唯一的凭借便是这若大的阴山。任风侠打马狂奔,沿着阴山而去。陈世英心情复杂,脸色铁青,挥手令众人追上。

阴山山巅之上,光华渐浓,邪气而妖异。

众人都无暇惊奇,在这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在这茫茫草原上,展开了生死追逐。逃亡的人心中有万言千语,追的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就算不愿,也不能停步不前。

草原多良驹,任风侠的马更是难得一见的千里良驹,比陈世英的马有过之而无不及,素来众人艳羡,而今却成了他逃命的最好辅助。

转过阴山,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此时的沙漠却浪大风汹,不宜穿行。

任风侠寒目无波,毫不犹豫的冲进了风沙里,转瞬消失了踪影。

风沙肆虐,任风侠一往无前。在看不见的风沙里,他一向平静冰冷的眼里才有伤痛肆意流出。云儿,云儿!他在心里第无数次地喊她的名字,喊一遍,千疮百孔的心就又多一道伤。

那俏媚可喜的面容早已经在他心上印下了永远磨灭不去的烙印,要忘记,只有把心去掉。

不!就算把心挖去,他的身子也已经忘不了她的样子,此生此世,除非化成灰,他都逃不开她的柔情。

任风侠捂住剧痛的心,自嘲的笑了笑,也许,让她离开是对的。他这个身子越来越难以调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染上了心痛恶疾,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痛死。

方洛天的温厚笑容又闪现在眼前,微微笑着跟他说:“她爱的是你,别负了人家姑娘的心。”

方师兄,你既然有意于她,为什么还要让给我?我不需要,我要的是全部的她,心里有着别人的云儿,我容不下。

你让了,我接受,可是你知不知道,原来她还与樊玉签很要好。看到她与樊玉签言笑晏晏,犹如万箭攒心,痛不可抑,她跟谁都可以,偏偏是跟他樊玉签,否则我就算下一秒立即就会死,也绝不放开她的手。

任风侠纵马疾驰,身后似乎有什么在呼唤他,他回头,有那么一会儿的错觉,漫天风沙都在他那回望里止息了一瞬,妖异的阴山光华中,陈世英的影子却已经看不见。

十几年来师恩深重,这样的永别,痛苦的人不知又有多少夜晚难以入眠。

风沙席卷天地,能卷走他的生命却卷不走他的心智,而他心里的沙漠却已经将他的灵魂割裂的难以拼接愈合。

翡月教教下弟子不得不止步,面对自然的力量,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敢择锋而过,任风侠这一去,只恐凶多吉少。

陈世英凝目良久,眼角隐约有泪花闪过,又被风沙掩去,一时瞧着漫天风沙,木然驻立,不知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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