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亭歇斯底里地挣扎,哪里管是父亲来了?苏瑾义瞧他怀里的女子已经毫无生机,明白了几分,一掌将他砍晕,准备抗着回陈世英那里。
草原尽头,一匹大宛良驹载着一位女子追风逐电,如飞而至。
女子面罩水红纱巾,一袭剪裁合身的水红长袍,深色披风飞扬于身后,显得女子风姿飒爽,却也不乏女儿家的仪态万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的结合在这个女子身上,使得她柔中有刚,被吸引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生起爱怜之心。幽幽长歌漫过草原,袭卷苍穹:“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翟义真面色古怪,身子僵住,登时被药人刺破肩膀,却并不觉得疼痛。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越是不痛越有大麻烦。他却怔忡不动。
马是好马,人是佳人,却无人欣赏。
转眼马到近处,女子翩翩飞入人群,一步步向翟义真走去。明明是遍地狼藉,她却如同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
待看到翟义真脸上暗淡无光,蒙了层黑气,女子再也克制不住,飞扑过去,便是这一扑,也叫人觉得身柔动缓,风情无限。
她手里的动作却是风火麻利,一把撕开翟义真的肩头衣衫,银刀挥下,一块腐肉落地。女子在他嘴里塞了颗药,在他肩膀伤口上撒了一层药粉,在四周一阵推拿,待看到伤口血液变成红色,又撒上了一层药粉才罢了手。
翟义真道:“何不生死由我去,省的碍了你的眼。”
那女子抚了抚面幕,叹道:“你老了,我也老了,我愿意放下一切,我们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下半辈子可好?”
翟义真缓缓说道:“太迟了倘若你不杀我族人,倘若你没有给沙穆隐迷魂药害任风侠,倘若你没有让七大护法怂恿芝芝发动这场战争,我们也许还有机会”
那女子目光陡然温柔似水,笑道:“你弃我而去,几十年没有音信,连诈死我都用了,你都不肯出来,我已经无法可想啦!”
翟义真最是了解眼前的人,深知她笑的越温柔越是怒火冲天,年轻时就有“嗜血恶魔” 姬文凤的称号,他的凤凰啊!叫他拿什么来爱她?他含泪道:“因果门本来是名门正派,被你改为邪教,我劝不转你,更不想看你如此堕落”
姬文凤笑道:“我怎么听说你是因为王家那个小弃你而去,另嫁他人,你伤心之余就避世隐居了呢?”
翟义真心里剧痛,艰涩的道:“你们都是我的至爱,我都一样待”
姬文凤媚眼如丝,低低的道:“是吗,亲亲郎君?”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痛,伤口至今历久弥新,翟义真沉浸在往事里,却生生被她这一句“亲亲郎君”吓回了现实,苦笑道:“不论怎样,我是认识她在前,认识你在后”
“只是你没想到你那王家小妹子脾气倔强,宁愿嫁作他人妇,也不会跟我分享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更不想任何人与事占据你,你却还在那做梦享受你的齐人之福,真叫人伤心。”
翟义真苦笑道:“事已至此,我人在这里,随你处置就是,你就此罢手吧。”
姬文凤笑道:“谁说我要罢手?这次我唯一漏算了陈世英这妖孽居然会驱动狼群,她一日不死,我一日难安。”
翟义真道:“她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过是因为我,何必结下这么多仇家?”
姬文凤道:“我死了你都不来看我一眼,这翡月教还没亡你就出来了,我刚刚说过我更不想任何人与事占据你,你这么快就忘了?”
翟义真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又极快地掩盖下去,说道:“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关心过江湖上的事情,近日是凑巧听到了有势力对付翡月教,我才来的,没想到就是你的因果门。”
姬文凤笑道:“不是因果门,是相思门,你走后就改了。”
混乱的厮打就在周围,二人却像在另一个世界,安宁平和,漫话过往。
方洛天拼尽全力冲到任风侠身边,神色委顿,低咳着说道:“我没护住云姑娘,对不起”
任风侠彻底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竟没觉出方洛天中气不足,神色难看。有什么东西要挣破束缚冲出,任风侠喃喃道:“是我不好,怪我”
方洛天看着任风侠,双目忽然睁大,恐慌流露,伸手便去推他。
“风儿”一声尖锐凄厉的呼喊,宛若细密的毒针扎破了所有人的耳膜,一切的剧烈争斗都如刀切般定格在那里,翟义真一句“凤凰”没叫完,就见任风侠与方洛天有难,慌乱的撞向姬文凤,然而柔情丝依然势不可挡的飞射过去。
雪沫飞入眼里,他一眨眼,登时头要炸开,不知怎么的,十几丈外的陈世英鬼魅一般出现在任风侠站立的地方,双掌推出,与姬文凤内力交接,“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风云变色,却没有阻住毒丝的前进之速。
毒丝一沾上她的手,如同瘾君子遇上了大麻,疯狂的钻入她的肌肤,入血附骨。
方洛天手伸到一半,便不见了任风侠,见取而代之的是陈世英!
她纤弱单薄的身子站在那里,巍然如山,重重的压在了翡月教每一个弟子的心上,更碾碎了任风侠一颗破败的心。
没有几个人看到怎么回事,所有人知道的却很快。
方洛天只觉得天塌地陷,那么单弱的身子成了他一生无法逾越的高峰。
一切发生的太快,姬文凤与翟义真话不投机,迁怒于人,大开杀界,一见任风侠,眼立即红了,发狠打出剧毒的柔情丝。
这不比一般暗器,以绝深内力发出,柔中有刚,除非对抗的人内力更剩一畴,否则那细致透明的银丝跟本催不开打不偏,万千柔情相思入骨,柔情丝触到肌肤,一丝丝尽皆不可遏止的侵入肌骨,钻进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这暗器与赤焰掌一起是她夕年的成名绝技。
陈世英痛的俏脸立即扭曲。
姬文凤也没想到要杀任风侠,却阴差阳错杀了陈世英。
她明明看到陈世英离他不近,就这么诡异地出现推开了任风侠,姬文凤手握柔情丝的另一端,不敢相信地偏头看,果真看到任风侠好好地倒在地上,一双眼如同失去生命般瞪着陈世英与她。
她一阵恶寒,只觉得如同被恶鬼盯上,出道以来她还从没怕过谁,哼了一声掩饰住不愉快。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陈世英毕生内力透过柔情丝汹涌而至,每一根柔情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粗变白,仿佛点燃的烟花芯子,转眼就烧到了姬文凤的手上,灼伤了她的手。
姬文凤连忙弃丝,然而世上又有几个人有慧剑?又有几个人能果断的慧剑斩情丝?
当初创这绝命武器,便没有后路留下,因为被打中的人无不立即毙命。陈世英绝地反击,倾刻便已力竭,姬文凤已然闷哼着受了伤。
倾刻间,任风侠已经飞扑过来,扑天盖地的压力全都集中到了姬文凤身上,周围气压陡然低落,雪花寂静,飘飘撒撒横飞出去,方圆数丈内再无一粒雪。
姬文凤扭腰后退,这一剑的压力,远非她能承受。
任风侠一招撼岳,却并未用老,随着姬文凤调转剑尖,去势只增不减,滔天恨意湮没了理智,只想将她碾碎为尘。
姬文凤立定,内力运于双臂,双臂相交,硬挨下了任风侠这一剑。“叮”的一声脆响,姬文凤衣衫褴褛,面幕碎裂,内伤更重,口中鲜血狂喷。缓过劲来,发现自己小臂上露出了一个个锃亮的铁圈,雪白的肌肤隐藏不住的露了出来,一张脸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对她却是美人迟暮的悲凉。
姬文凤恼羞成怒,瞪向翟义真,却见翟义真正压抑着极度的愤怒与悲伤向陈世英奔去,心里一虚,登时更为恼火。
任风侠抱着陈世英,肝肠寸断。
陈世英道:“风儿,你没事吧?”
任风侠颤声道:“我没事,师父,弟子命运卑微,本就不该来这个世上,你这么做,弟子何以自处?”
陈世英笑道:“傻风儿,在师父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尊贵重要,你好好的,我就是死也安心,只是遗憾看不到你的大婚。”
“师父。”任风侠潸然泪下,跪坐在冰天雪地中,寒冷的心变的更冷,冷的他由内到外结了冰。
永世的轮回,永世的孤独,最亲的人终将一个个离去,只余自己孤独终老!
落雪纷飞,鲜血红尽荒野。
幽暗的远空一张邪恶的笑脸若隐若现,冰冷孤傲的面容印黑了无日的阴空,却于得意之时被一颗流星击碎
天暗黑,雪未停。
任风侠心里忽然升起莫大的恐惧,就算幼年亡命天涯也没有这么怕过。
因为那时候除了一条命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也就没有恐惧感伤。
可是今天,他有了疼他的师父,也有了爱他的情人,却在一夜之间全都要失去了,他一个铁血男儿竟然也受不住,胸口闷痛起来。
什么都可以挽回,唯独死,一隔便是人鬼殊途,任何人都回天乏力。一瞬间,他甚至在想,为什么活下来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