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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目断魂销君陌路

走出闹市,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云芳尘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就看见了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冰冷俊朗的脸上神情复杂,有千里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也有黯然神伤的落寞,还有隐隐的悔恨,不由得奇怪,觉得这种神情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本该是个潇洒孤傲独来独往的人吧。

樊玉签好奇回头看去,恨得牙都疼了,见云芳尘看到了任风侠,眼角竟然还显出这一年来没有的关切之意,登时大怒,更怕她真的记起了什么,忙忍下怒意,便要将云芳尘送回住处。任风侠上前拦住云芳尘,道:“你真的不记的我了?”

云芳尘吓得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他,脸色陡然苍白,如同看见了一只可怕的恶鬼,满目惊骇。

任风侠素来与她亲近惯了的,从来没有得过她这么冷眼相待,不由得难受,说道:“云儿,是我啊。”

樊玉签怒目瞪视任风侠,忙要将云芳尘护到身后,云芳尘却猝然昏了过去。

这一下怒目相向的两个人都愣了,樊玉签伸手就抱住了云芳尘。任风侠一怒,伸手戳向他臂弯“曲池穴”,樊玉签手臂酸麻,不由得松手,被他将人抢去。

樊玉签惊骇他功夫进境居然如此快,更恨他这样目中无人,冷冷地道:“你还想怎么样?害的她还不够惨吗?”

任风侠看着云芳尘惨然的脸色,直如万箭攒心,摸向她的脉腕,知道并无大碍,道:“她怎么会这样?”

樊玉签大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见一个爱一个,叫毒孔雀缠上了她,九死一生却没有了记忆,你高兴了吧?”

任风侠脸色一变,说道:“芝芝害了她?”

樊玉签额上青筋直跳,怒喝道:“是你害了她,你不配再爱她!你以为你跟毒孔雀的事阿绡会原谅你吗?她已经忘了一切,你不该再来找她,过往的一切只会让她痛苦。”

任风侠心中一紧,道:“她知道了?”

樊玉签道:“何止是知道,还亲眼看到了。”

任风侠一颗心更凉了,看着云芳尘娇俏的容颜说不出话来。

樊玉签瞧他的眼神,那种不死不休的深情连他都觉得心中一震,忽然绝望地大吼道:“你会害死她的,跟你亲近的人全部都会死,你是被下了诅咒的恶魔,连你那命硬的师父都抵挡不住,迟早会因为你而死,只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我不要你对她好,你只会害了她的!”

任风侠抬头看着他,目如寒冰,半晌方道:“你能在这里发疯,是因为云儿在乎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樊玉签打了个寒战,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来自地狱的邪恶小王子站在那里,定了定神,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家族又是怎么没落的?你当真以为你那灾星的名号只是你的族人硬扣给你的吗?”

任风侠怒了,竭力克制住自己想将他劈成两半的冲动,幼年便被千里追击,本该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他却走在生死边缘,被族人追击,亡命天涯,期间所受的苦非常人所能想象,而今由他嘴里说出来却仿佛自己本就罪该万死。

忽听无情剑道:“奇怪,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主人你的味道?”

樊玉签脸色一白,又变得铁青,瞪了无情剑一眼,怒气冲冲的道:“都是你坏事。”跺脚就走。

无情剑大叫道:“暖玉,你别走啊!你是怎么变成人的啊?”

樊玉签回头怒道:“该死无情剑,怎么不被压死在阴山下?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无情剑道:“是你跟我主人过不去,却来说我,怎么好意思呢?”樊玉签却早就没了影子。无情剑气哼哼地低咒了一会儿,嘀咕道:“变成人也不见得好嘛,身体又怕痛又怕痒,不过百年就变成黄土一堆。”不过怎么听都觉得它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任风侠顾不得无情剑闹别扭,细瞧云芳尘,一年有余,她出落地越发飘逸了,却也清减了。任风侠握着她的葱白玉手,连声轻唤“云儿”。

悠悠忽忽中,云芳尘醒转过来,看到了任风侠,他冰寒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欢喜,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酸,低声道:“樊公子呢?”任风侠心中难过,道:“我是任风侠,你不认识我了?”

云芳尘轻轻摇了摇头,痛苦地道:“头疼”

任风侠又急又疼,连忙道:“记不起就不要想了,你只要知道,我永远都希望你过的好好的。”

云芳尘微笑道:“多谢啦。”

任风侠道:“你不要这样客气的对我,我对不起你。”

云芳尘心中没来由的又是一阵酸楚,忽然发现任风侠还抱着自己,脸上一红,起身走到一边,说道:“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任风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就在眼前,可是他们的心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不知道他们能否再回到从前,说道:“你跟樊玉签很好吗?”

云芳尘只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相似的问话,回过头来,道:“你根本就没有信任过我,以前是,现在也是,不信任又何必来关心我?我不用任何人的可怜与同情,更不用我爱的人这样。”

她的眼神绝望破碎,刺的任风侠痛彻心扉,任风侠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云芳尘犹如被人扇了一巴掌,幽怨万般,凄然道:“你真伟大”难言的心酸涌上心头,她低低笑了一声,“如果你以为我的幸福在樊玉签那里,那你就错了。你若是一心为我,我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任风侠面上倏然失去血色,芝芝!这个纠缠了他近两年的噩梦,他该如何跟她解释?即使全心为她,可是最终带给她的却是磨灭不去的伤口。现实太残酷,失去记忆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芳尘勉强笑道:“既然有难言之隐,就不必说了,我该回去了。”

任风侠跨前一步,道:“云儿”

云芳尘心中一疼,脚步踉跄了一下,没再走出第二步,却没有说话。任风侠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站了半晌。云芳尘道:“也许你能帮我回忆起从前吧,我想找回记忆,明天再见。”

记忆是个好东西,就算是痛苦也没人愿意舍弃,它是见证你曾经怎样活着的东西,没有失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痛苦与烦躁,每天她都因为什么都记不起而暴躁不安,本能的教养又让她不得不压制住躁动的脾气,这种有火无处发、没有安全感的折磨她受够了。

任风侠道:“为什么是明天不是现在?”

云芳尘望了望如火的夕阳,道:“天快黑了,今晚月圆,我不能出来。”

任风侠没有多想,道:“我送你回去。”

云芳尘婉言拒绝:“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瞧他失魂落寞的眼神,她差一点要改口让他陪她回去,她按捺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恨意,转身便走。在记起两人的情愫之前,她无法承诺什么。面对他,她心里涌起的感觉很矛盾,想亲近却又恨之入骨,也许他们之间有过很不愉快的过去吧。

任风侠瞧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跟了上去,远远的不敢走近。只见她进了一家农家小院,心中一酸,云家宅邸比这可是好上百倍。他思绪混乱,倚在一个农家房后,借着几棵老树的掩映,合眼休息,他很久都没能好好睡一觉了。

樊玉签离去早就在家等候,收拾好东西便要领云芳尘离开,忽然想到云芳尘月圆之夜无法出门,泄气地捶了一下床,恨恨的将包袱丢下。

他心里有任风侠的碎魂,本来无人知道,没想到无情剑却破封出世,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么无情剑迟早会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他不要坐以待毙,却想不出好办法,长久以来唯一挟制任风侠的砝码也失去作用,甚至有可能会成为自己被打回剑形永世无法翻身的祸根。

云芳尘回来时,樊玉签也知道任风侠跟来了,涩然道:“在你心里,他终究是不同的,他都变成那样子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云芳尘道:“对不起,樊公子,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

樊玉签一下子将收拾好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大声道:“我就知道,不论我早遇到你还是晚遇到你,你都不会爱我。就算我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就算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就算他是无恶不作的混蛋,只要见了他,你依然会爱他,关心他。而我呢?我从来就不是个人,你根本不会想到我也爱你!”

云芳尘脸色刷白,眼中泪珠转来转去,终究没有掉落下来,说道:“我去休息了。”

樊玉签一阵懊悔,连忙过来,又不敢冒昧唐突,说道:“我错了,不该向你发火,你根本就不记得什么,今晚月圆,就让我陪你一次好不好?”

云芳尘摇了摇头,道:“不用啦,再叫墨容来吧。”

樊玉签有种回天乏力的挫败感,这么长的时间,他努力的接近她的心,却始终做不到,反而令他们越来越隔阂。

墨蓉是这户农家的小女儿,姓李,当初樊玉签想找个无人居住的小院,失去记忆的云芳尘说什么都不肯,知道她是想避嫌,连失去记忆的她都不信他们是夫妻的谎言,也是这个谎言,叫她有意无意的都在避着他。

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他多想在今生,倾尽所有,牢牢的牵住她的手,平平安安的渡过此生啊。

可是她连痛苦的时候都想不到他,而是相处不多的农家女。

而她这月圆之夜的痛苦,却是因为门外那个无情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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