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又何必这样大费周张地将我带回来呢?万一……唉,我手上的伤根本不要紧;倒是你这样与弋鸿宣对着干……”
慕容吟风心神一动,听着这样的话却突地放下心来。眼看若然臂上那处伤已包扎好,迟疑了一下,而后陡地松开丢开,让她的手臂毫无凭借地重重垂落。
伤口稍稍被牵扯,若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瞪了眸看了看慕容吟风。
慕容吟风挑眉,弯唇笑开,神色邪气尽现,却又柔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若然哭笑不得地望着神色顽皮的慕容,眸光微动,哼了哼,却不作声。
果然是心亏之人的表现——慕容吟风蹙了蹙眉,冷冷瞥过他,起身收拾一下桌案,捧了那盆染过血的脏水就欲离开。
见状,若然只得叫住了他:“吟风,等等。”
慕容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若然会如此唤他。凤眸里清泽隐动,他垂了眼帘思了思,后又抬眸,看着若然笑,用冷淡如初见的邪魅嗓音将话一字一字道出口:“这几日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
“什么?”若然怔了一下,撇撇嘴讨好地笑道:“我不想在这间破房了里呆那么久。”
慕容吟风仍旧捧着水盆,长眉一拧,俊面微露疑。
若然依旧笑,眸色幽深冰凉,眼底隐隐带着一股难言的倔犟和悲苦,她面色暖而平静,言词更加坚定,重复道:“既然已经回京了,我没有不回家的理由。”
慕容抿抿唇,眸光一转,看看水盆中的暗色的血迹,再看看若然,无奈地道:“等伤好了,再回吧。”
若然抬眸瞅着慕容吟风,眸光摇了摇,嘴角一扬,似笑,道:“我不是三岁儿童,你这次带我回京,冒怎样的风险,我很清楚。”
慕容吟风慢慢踱回若然坐着的桌边,放下水盆,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你更应该知道你自己处境的危险。”
若然垂眸笑了,想了想,话锋一转,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弋鸿宣不会杀我的。”
“你和他?”慕容脸色变了变,斜眸看一旁的若然。
慢慢起身,若然负手身后,咳了咳嗓子,不动声色地道:“合作关系。只要我的利用价值一天没有结束,他便一天不会杀我。”
慕容吟风扬了眉,侧眸瞅着若然,目色淡定,笑容却愈发地凉。
若然皱了皱眉,看慕容一眼,而后又坐回原位,颇为担忧地道:“倒是你,若被庄氏的人看到与我在一起,恐怕弋鸿宣的全盘计划就泡汤了,到时候他定追究于你。”
慕容吟风不动,低眸看案上的刚刚用于包扎若然伤口的工具,道:“凌君涵是庄妃的人,你若回去,他定然问你前线的事,你答了,那弋鸿宣不放过你;你若不答,夫妻感情……”
若然扯了唇角笑,不知该怎么跟慕容解释才好,只得道:“这就是你为什么抓了凌怀亦的原因,你怕他将前线的情况告诉凌君涵?还是你连我也信不过,认为我会把你跟弋鸿宣的关系告诉他,让你难做人?”
伸手拉住滔滔不绝的女人,慕容吟风冷笑一声似是恼了,也不管她手上的伤猛地用力拖住若然的胳膊,将她身体拉入怀中,胳膊紧紧环在若然身上,箍得她动弹不得。
若然闭眼,唇边笑意越来越冷。
慕容将下颚抵至若然的额角,声音凉滑似冬日的寒玉:“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若然轻笑,答:“我现在不过是活在日下却见不得阳光之人,岂敢与天下第一富商的少东家闹别扭?”
慕容吟风沉默,手自若然臂上滑落,轻轻捏住了她冰凉的指尖。若然拢指握成了拳,将手缩回袖中。
“我是你方才想的那种人吗?不要恼了。”
若然睁眼,懒懒瞥眸看他,而后不屑地收回眼光:“不过是个爱禁锢别人的小人罢了,有什么值得我恼的?”
深湛的眸间目色微摇,慕容垂眸,盯着若然,似是火大,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你内心明明蕴藏着的丰富连绵的善意,却永远表现得顽固笨拙、不合时宜,由此最终蜕变为一件武器,在伤害他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难道就一定要用刺将自己武装起来吗?”
若然本是神情安静地听着,眸光轻动,唇角微微一扬似有笑意浅现,甚至抬眸盯着慕容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也不是恼自己,而是隐约的欢喜和赞赏。慕容这话是好话,可却正好说中了若然的情况,让她有些不安起来:“你以为了解我?我怎么就是刺猬了?”
慕容终于松开她,摇摇头,叹气,涩声道:“我以为我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若然转眸看他,眉毛一挑,神色恢复过来:“那你就该信我,让我回去。”
慕容扳过若然的身子面对自己,定声道:“这场皇位之争不出三日必定结束,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回家呢?何况我们一进京就被弋鸿宣的人盯上了,只要他们在,庄氏不会发现我们的。”
若然惊了惊,却又坚定地道:“可我还是一定要回去。”自那晚笑阳死在自己面前后,慕容吟风连夜带着自己赶回京城,若然在这破旧、空无一人的大院中已呆了两日了,几乎与世隔绝,那些抗生素也是慕容吟风冒险出去偷偷找到范以安拿回来的。”
慕容吟风勾了唇,脸上的寒意却更甚,缓缓笑道:“你到底为何急着回去?”似乎她急着回去,并不是仅仅为了不牵连自己而已,慕容如是想。
“我想夫君大人了。”若然低头,喃喃,找了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理由。
慕容笑了,冷声道:“这个理由连你自己都骗不过,还说出来作甚么?他既如此紧张你,当时又怎会放弃你?”
“嗯?”若然抬眸看着他,蹙眉,更加听不明白。
慕容吟风伸手按若然的额角,提醒道:“你难道忘了那晚你自荒野回来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可你们却不是一道回来的——解释只有一个,你们是在军营前刚刚分开的,可你一时疏忽忘了将披风还给他。”
“披风?”若然努力回忆着当日的事情,那天她受了伤外加感染风寒,头微微作痛,也计较不了许多了。
“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慕容笑意深深,眸色诡谲难辨,“那尽可以大大方方地一道回来;可你们却偏偏故意分开地走,这又做何解?”
若然听得有些头大,摇摇头道:“不明白。”
慕容勾唇,对着若然笑:“真笨!……不过也没关系,以后你会明白的。”其实那日虽然最后是自己送若然回到军营的,可那时她已不醒人事,早若然几步回来的弋鸿宣见若然如此,一言不发地径自从自己手上抱过她,熟练地将她抱回她的帐中,请来了军中几乎所有的军医,又一直陪护在她身旁,直到半日后大夫说无大碍了,弋鸿宣才在凌怀亦的干瞪眼中不舍地离去……这一切慕容吟风都看在眼里,他是个男人,当然知道同作为男人的弋鸿宣有这种表现的原因,只是若然似乎并未对他的一翻苦心做出任何回应,这倒让慕容吟风在心中感到舒畅不少。
被人骂笨总不是好事,若然垂眸,想了想,有些了悟,抬头,盯着慕容,想笑,却又笑不出。于是咬了唇,装严肃道:“你骂我红杏出墙?”
慕容叹气:“换一个平和一点的谈话方式,好不好?”
若然转了眸子,笑道:“谁叫你不让我回去?!”
慕容面色一暗,轻轻一笑,道:“在这几多呆几日,不好吗?就当陪陪我,可好?”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那我认为不好。”若然抿了唇,眸光一动,认真打量他。
慕容拧眉笑,很是无奈:“那两日也不行?”
若然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儿后,忽道:“微音就快生产了,既然弋鸿宣无意为难你,你就已经回去陪她。”
慕容吟风目色一闪,不言。
若然扭头,凝眸看着桌上的纱布,轻声笑:“这样吧,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哪也不去;你回去,好好照顾微音。”
慕容默了许久,然后身子一动,伸了胳膊将若然揽入怀里,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低声道:“母亲和下人们会照顾她的,还会请城中最好的接生大夫,现在有危险的人是你。”
依偎半响,两人各揣心事,一时似都没有意识到这般站立的姿势是多么地暧昧和亲昵。若然凝神思量着该如何脱身去找君涵,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慕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将胳膊绕在若然的腰间,轻轻地搭住,一动不动。
偶尔,耳畔有一声低低的叹息缓缓飘来,心思一落,若然忙伸手推开他。慕容愣了愣,望着我若然,不解地道:“怎么?”
“你不是说这几日你就是我的奴仆丫环吗?那还不快将这盆血水去倒掉?”若然大声嚷嚷着,想缓解一下方才的尴尬。不过这几日若然因手上有伤,行动不遍,的确一直是慕容吟风一个人在照顾她。
他也不再说话,接过若然递过来的水盆,感到若有若无的笑声自身旁传来,听得她心中仿佛有圈圈涟漪阵阵荡开。猛地意识到方才两人之间的暧昧,慕容逃离般地走出帐外,抱着木盆茫无目的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