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看看母亲?”将亲手制作的糕点轻轻放在案牍上,若然轻问君涵。
“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她安静安静或许更好。”凌君涵抬头,虽然在笑,可心细如若然,又怎会看不出他笑得是那么得勉强。
“还没定罪,太子怎么就反了?”虽然只见过太子几次,可在感情上,若然是同情这个无势的太子的。虽然坊间盛传太子性冷,待人严苛,可那日虽然弋翰宣和桑柔没说多少话,但若然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真挚与磊落。
凌君涵摇摇头道:“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皇上本来决定让京畿卫在今日午时查抄太子府,可据线人来报他今日子时便已离开了。”若然对朝中时事感兴趣,凌君涵也经常会跟她分析朝中的形势,因此今日她会有此一问,他也并不感到诧异。
“看来他真是早有准备啊。”准备多一分,悲哀也多一分,如果不是他每天的生活如履薄冰,他也不用那么多准备了!
“是啊,太子的速度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的人脉深入,他在朝中的威望,他各处的势力,都远远超过了人们的预料。”听得出凌君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
可我的夫君大人早就知道太子却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弱,对吧?”凌君涵的话用的都是第三人称,若然知道他恐怕早就看出了太子的实力。
“就你聪明!”凌君涵宠溺地接过若然谄媚地递上来的糕点,道,“太子向来谨小慎微,他知道自己的位子多少人盯着,于是处处示弱,想的是别人鹬蚌相争,自己从中得利。”
“可似乎有些人更聪明,他们早就看透了对不对?所以才处处陷害太子?”若然一脸无辜的探究表情让人根本不会猜到她的别有深意。
凌君涵本是个极敏感的人,若是别人这么说,他一定以为对方是在暗指他和庄氏的勾当;可若然这么说,他却有些不确定了,在南宫府中有他的眼线,因此他可以肯定这件事不是南宫敬德告诉若然的,可除了南宫敬德,凌君涵想不出若然还有别的什么消息渠道,萧潋晨所以的萧氏一门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可能告诉若然——或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思及此,凌君涵释然地笑笑,道:“不是有些人聪明,而是他们都盯着储君这个位子,如果不将太子扳倒,怎么可能有别人坐得上去呢?”
“可仅仅一个‘围山案’的主谋,就能轻易扳倒太子吗?”若然故意有此一问。她赌的就是凌君涵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一点,却又不十分清楚地知道,至少以为她不知道他与庄氏的关系。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上了弋鸿宣这条贼船呢?
“连自己的父亲都放弃自己了,太子被扳倒,是迟早的事。”凌君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却又缥缈得让人捕捉不到,“在很多时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可让人入地狱,仅仅因为权力这个游戏。”
“糕点好吃吗?”若然觉察到凌君涵的不对劲,便连忙扯开话题道。
“很好吃,这种灰色也很特别,很好看。”凌君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若然歉意地笑笑。
若然却因为凌君涵的一句话而直直地愣在那里——灰色?自己刻意在雕出的红绿相间的花样的蛋糕,在他眼里却只是一片灰色。任何一个学过生物知识的人都知道,这种症状便是红绿色盲。只是若然震惊的不是凌君涵有红绿色盲症,而是在慕容山庄时她曾戏问慕容吟风,为何他父亲将与女人有关的绣庄以及妓院都交给了他打理,而吟风的回答是慕容坤不辩红绿。
“怎么了?”看得若然有些异样,凌君涵问道。
这个意外的消息冲击着若然神经,终于她不顾凌君涵的连连询问,拿着端盘的器具冲出房去,留下莫名所以的凌君涵。
若然不顾一切地冲出凌府大门,年老的看门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少夫人冲进雨中,还没来得及追赶,女子的身影却已没入黑暗。
如果那是真相,那终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原来他并未利用自己,原来他一直只想保护自己,原来他的目的单纯得过了头……命运真是一切人间戏剧最成熟、最具匠心的设计师。
有些凌厉的雨滴打在脸上,是令人清醒的痛楚,一如凌君涵是自己哥哥的这个消息一样。是啊,是该醒了,若然不是没觉察到,早在那日与凌君涵一起掉下悬崖的时候,她便觉得他长得与自己初来异世时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相仿,只是她选择刻意忽略心头的想法;在凌君涵多次救她,提起那个“她”的故事时,若然不是没怀疑过这是亲情使然,可她不仍相信那是真的,她宁愿让自己挣扎在醋味的酸性情绪中;直到今日,她再也无法欺瞒自己了,再也没有办法了……
“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还可以再穿越一次?”手臂突然被生生地拉住,耳畔传来是略带怒气的话语,虽然雨落地“啪搭啪搭”的声音很响,可对方言语中的邪魅气息却丝毫未因此而有所削减。
“你放——”“手”字被突然从自己身前奔驰而过的马匹给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以为女子是被撞到了什么地方,男子急迫地问道,还伴着对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怎么了?还是撞到了吗?哪里痛?要紧吗?”
女子不言语,却猛地扑到男子,与他一起滚出几米远。
“你……”男子支起伏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疑惑地看着她,脸上淡淡的胭脂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显得有些怪异,却丝毫未破坏男子对她的感观。
“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像我一样好命穿越?”是女子模仿男子调笑的反问。
男子无所谓地一笑——刚才只顾关心她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另一个骑马的人正朝站在过道中间的他们俩冲来。
突然感到这种姿势有些暧昧,若然连忙起身,却又当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早已蓬乱不堪的发髻;她也没有料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样冷静,在看到前面一匹马上的男子不断地回头张望便猜测出后面定还有人,并能及时地救了自己与他。看来所谓的凌君涵的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只不过是自己无意地扩大了,现在想想它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本是追踪人至此,却没想到会在途中遇到只顾蒙头在雨中前进的若然,因为放心不下,而舍了追踪,一路跟她至此,顺便救了她。只是他并不知道,刚才策马而去的人,便是他要追踪的人。
“我说慕容公子,这句话由我来问你更合适吧?”若然的确有些想不明白远在弋南的慕容吟风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弋京街头。
“慕容家的生意可不只是在弋南哦!”慕容吟风拉拉若然,示意他们去街头的酒家避避雨。
“那百花阁不会也是你们家的吧?”突然想起什么,若然猛地问道,怪不得当时在百花阁总觉得有道熟悉的眼神一直追踪着自己,怪不得当时老鸨那么合作地布置好了场地,原来是他授得意。。
慕容吟风点点头,当时若然打败许赫的那一幕,虽然他有心里准备,可还是很吃惊,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她口中所说的“知识的力量”。
“早点回去吧,莫教人担心。”很聪明地没有再提她为何深夜还在街上游荡,亦没有提起她的丈夫,慕容吟风——精明不过的商人,最懂得察言观色,当然知道此刻提起那些是不明智的。
感激他的细心,感激他的理解,想起家中的那位以及那四个丫头一定急坏了,若然笑着点点头:“小时候一直都很想可以不顾一切在行走在狂风暴雨中,却没有机会;不过依现在看来,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明白若然话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慕容吟风亦笑了笑,朝店家道:“店家,麻烦你准备一辆马车,送这位……夫人回去。这是一锭银子,剩下的就是你的辛苦费了。”
店家很开心接到这个差事,乐呵呵去着手去办了。店内,都浑身湿透的男子与女子相对而坐,一个为人夫,一个为人妻,果然有些行为是不合适的,譬如他送她回家——那么由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做的确更好。
虽然已是六月,可淋了雨,坐在这辆避得了雨却档不住风的马车内,女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早应该猜到你已与慕容联手。”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再熟悉不过的冷情的腔调让若然感到周遭的温度瞬间又低了几许,“这样就可以解释绫罗绣庄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了。”
“没猜到让慕容氏如此忌惮的朝廷中人竟是你,我却觉得是应该的。毕竟你是‘淡泊超然’的六王爷呀!”弋鸿宣的一句话对让若然想起原来慕容氏隐而不提的朝中势力竟是他!
“哼!”冷哼一声,弋鸿宣了然地笑笑:“暗中与慕容联手,假意卖掉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既让自己避开了朝廷的追究、利用,又获得了实利,也让慕容山庄在这绣织这方面坐大,让朝廷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果然是一石好鸟的好计!”
“一下子就能想明白这么多事情,王爷也不差啊!”与弋鸿宣是合作关系,若然不觉得自己在言辞上需要有什么退让。
“可毕竟知道得晚了,若不是方才看到慕容吟风对你的紧张,恐怕我这一辈子都想不到呢!”拉了拉被风吹动的帘子,弋鸿宣“谦虚”道。
“王爷,凌府就快到了,再不说正经事,恐怕就没机会啰!啊嚏!”弋鸿宣突然那么说让若然有些不爽,身体也跟着抗议。
弋鸿宣无所谓地道:“我只不过是来提醒你一声,别忘了自己的任务,更别妄想还有别人能帮得你!”
若然故意瞪了一眼弋鸿宣,心里却在发笑,看来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与远空大师合演的那出戏:“任务?早在你给我假地图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结束了!”
“你以为我不给你地图是在害你?”弋鸿宣冷冷地问道。
“南宫敬德愈发不信任我,你这不是害我,难道还是帮我?”若然当然明白假地图有假地图的好处,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恨弋鸿宣牙痒痒的样子。
对于女子的不了解,弋鸿宣也不好明说什么,只是心头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又似想起什么,恢复了那抹冷笑,道:“如果不想被南宫敬德知道你的身份,那你便按我说的去做!”
“你!”虽然知道弋鸿宣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可被人威胁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阻止南宫敬德接受征讨太子的任务。”
若然没有答话,也没有问这是为什么,就这样任凭弋鸿宣突然来到,又突然消失在黑暗中。
嘴角的弧度不断上翘——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游戏才是最好玩的!想到这,若然很感激远空这个老和尚,要不是他帮自己向弋鸿宣撒了谎,替她隐瞒了真实身份,并且又按她的意思将弋鸿宣朝错误的方向去想,以为她潜入将军府另有所图,不然凭弋鸿宣的智慧和能力恐怕早就查到自己的身世了吧?或许远空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冷傲之是他的爱徒,他爱屋及乌吧!可若然依旧感谢他,为难一个得道高僧说谎,毕竟有些对不住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