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回到王府后若然就又被弋鸿宣关进了凤藻阁,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生活,倒让若然一时忘记了那日皇宫偏殿发生事情存在的隐患。
被关进凤藻阁已经几日了,没有任何人来探视,只有祈枫每天会按时送来三餐和一些别的生活用品。从他不屑的眼神中,若然还是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鸿王府的境遇真的不太好呢。对于这些闲杂人等的反应,若然是可以不计较,可弋鸿宣作为她的丈夫,三番四次弃她于不顾不说,平日里也未对她有半分好过,这还是让若然憋气得很——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可以枉顾自己到如此?如果他要惩处自己,那为何迟迟没有出现?这种待宰的滋味任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又是新的一天,在门口初春强烈的阳光中,一个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的悄然出现如同一道景致,欣然地凝立在门框边上。背对着门口的若然起先只是看到了那拉长的影子,当她刚回过头来的时候,弋鸿宣开口了,直接得令若然猝不及防:“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若然回避他直视的眼神,对于男子的突然出现有些愕然,慌乱中有些口不择言:“你,谁让你进来的?”只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从一个有名无实的丈夫口中说出来显得有些可笑。
弋鸿宣先是一愣,作努力思索状,良久才道:“你的大门是敞开的,没人阻拦我!看来,你确实生我的气了!”弋鸿宣似乎忘记了连这王府都是他的,他想去哪里不行呢?
若然倒也没发现弋鸿宣话语中的逻辑问题,只因被人发现了心中的情绪,才焦急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弋鸿宣对若然的微怒报之以轻轻一笑,道:“因为我明知你是无辜的,却没有护你,而选择保护她们;我明知你有危险,却没有护你,而选择隐蔽自己……”
虽被人说中了心思,可对方似乎没有提及自己身世一事,若然便也松了一口气,以嘲讽的态度掩饰着自尊:“你走吧。回到你那些爱妃那里去吧。”
对于若然的不耐烦,弋鸿宣的笑意更深:“你看,你确实生气了。”
若然有些恼羞成怒,起身来推弋鸿宣,道:“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弋鸿宣没有走,他保持着极度的冷静,突然严肃地道:“你以为王爷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弋鸿宣的直率以及锐利的话锋无形中控制了谈话的局面,若然先是怔怔地望了望他,才轻道:“王爷就是一些不学无术,不顾廉耻,玩弄女人,专于权谋的人!”
弋鸿宣对若然的评语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以为王爷的女人是什么人?你以为把女儿嫁给王爷的人又是什么人?”
若然知道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南宫敬德的名誉和目的,只得道:“我……不知道……”
可弋鸿宣似乎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若然蒙混过关,他一针见血地道:“其实公主你心里知道,那些处心积虑想与王爷攀上关系的人根本比王爷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玩弄权谋、玩弄感情呢?”
望了一眼弋鸿宣,见他眼中满是不屑,若然的心像是被人一片片在割似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弋鸿宣的话让若然想起了她前世的情妇身份,他的话似乎在说她也只是一个追求物质的虚伪女人),坚决地道:“不对!我不是那样的人!”
弋鸿宣倒也没觉得若然的表现有什么怪异,继续道:“既然你认为王爷的女人中有例外,那么王爷是否也有例外呢?”
听了弋鸿宣的这句话,若然了然地笑了笑,嘲讽道:“你在暗示我你恰恰是那个例外吗?”
弋鸿宣并不恼,而是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才道:“你以为我不学无术,不顾廉耻,玩弄女人,专于权谋?”
若然忿忿地坐下,道:“不知道!我不了解你!”
只是若然没有注意弋鸿宣的聪明不仅仅在于他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心思,更在于他一直掌握着谈话的节奏。毫无疑问,此刻,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他柔软的嗓音及飘忽的眼神令他同普通意义上的男人气质相去甚远。那渗入全身每一个毛孔的优雅令他即使是在连媚时都显得颇有格调。这对于一个女人,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诱惑……他很聪明,知道挑拨女人的好奇心是一把开后她们心灵最便捷的钥匙……
外面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凤藻阁的偏殿也终于点亮了蜡烛。隐在半明半暗中的弋鸿宣逐渐明晰起来。若然站在窗前,她渐渐不再排斥弋鸿宣,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好奇。之前若然一直疲于应付别人对她的好奇,倒还是第一次真正对某个人产生好奇呢。
很难得可以这样和弋鸿宣坐下来谈话,不用演戏,也不用猜忌,不用暧昧,若然突然转身问道:“……讲讲你的经历好吗?”
弋鸿宣拿起一旁的器具,似乎想将火烛挑得更旺些,良久后,才缓缓道:“我从来不讲经历!”
“为什么?你有命案?杀过人还是放过火?或者,你谋过反?”若然本想开个玩笑,可话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弋鸿宣却神态自若,正色道:“恰恰相反,我没有自主地干过什么,所以也就没经历可讲。”
短暂的沉默,若然一时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只剩火苗忽明忽暗地乱窜。
弋鸿宣突然道:“有必要一直让蜡烛亮了吗?”
若然微愣,才答道:“当然……没必要!但你为什么不点蜡烛?”
弋鸿宣魅惑地笑了笑,道:“因为那样我就不会说谎!”
若然有些哭笑不得,道:“什么,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弋鸿宣正经地道:“一点也不奇怪。灯亮的时候人爱说谎,因为他怕接触对方听到事实时的态度,特别是当事实不那么尽如人意时。而在黑暗中,人就往往没什么顾虑,因为你不必直接面对失望。痛苦、愤怒,不必直接面对对方受伤害的表情。所以……”
若然失笑道:“这么说我今天注定要失望或者受伤害了?”
弋鸿宣挑挑眉毛,叹出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们都说实话,不论它可能有多么令人寒心!”
若然略作思量,终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只说实话!”起身将蜡烛吹灭,屋中顿时黑了下来,只月光从窗口泻下来,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下次见面……”方才掌握着谈话主动权的弋鸿宣到了最后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下次见面我们就是陌路人了,两不相欠,王爷。”若然接过弋鸿宣的话道。
“陌路人?两不相欠……”弋鸿宣喃喃道,语气中似有留恋,又似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怎么,王爷事情还没成,你就想反悔?”若然不喜欢这种带着离别气息的伤感,玩笑道,“那我可真不放心了呢!”
“呵呵呵……”像是被若然轻松的语调所感染,弋鸿宣笑道,“你不会做如此没把握的事情吧?”
“谁知道呢?如果对手是如此会算计的六王爷的话……”若然看似嘲讽的语气中倒带着几分佩服。
没有人知道那晚弋鸿宣与南宫若然到底谈了什么,但无论如何,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夜;没有人知道那晚弋鸿宣与南宫若然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整个王朝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是真的;没有人知道那晚弋鸿宣是以什么筹码与南宫若然谈成交易的,但从那晚开始,他们似乎就坐在同一条船上了……至于这次交易,谁对谁有心欺瞒,谁最终占了便宜,恐怕一时还难以讲清——毕竟棋逢对手!
第二天,南宫府五小姐被休的消息传遍了弋京的大街小巷,理由是再普通不过的善妒,当然坊间不可能知道鸿王府内下药的事情,弋鸿宣也不得不再杜撰几个无中生有的罪名硬生生地给若然套上,当然这种事也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好。
若然无故被休,作为大将军的南宫敬德自然噎不下这口气,但幸好若然带来了传说中的藏宝图,算是稍稍抚平了大将军心头的不平之。自然,与其说是若然施计让掠影偷回来的,倒不如说是弋鸿宣拱手相让的,只是地图的真假那就另当别论了。
见南宫敬德本来拉长的脸在看到地图后瞬间冰释,若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回头想想自己的价值敌不过藏宝图也在情理之中,便就释然了。若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想得开,可就为难若遥替她忧心了。
“姐,那个鸿王爷到底算什么嘛!”若遥自小就受封建礼教思想毒害,觉得女子被休是件非常不光彩的事,可又实在觉得自家姐姐好得无可挑剔,应该不至于被休才对,于是认定了问题出在弋鸿宣的身上。
“呵呵……”若然只得无奈地笑笑,不做任何辩解,谁让自己答应弋鸿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