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你今日为何……”慕容书房内,妇人一脸不悦地望着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儿子。
“孩儿只是以为母亲犯不着在今日触犯了南宫敬德。”男子亦是冷着个脸,负手向着窗外的明月,丝毫不觉得今日自己做错了什么。
“区区一个女人,南宫氏不会疼惜的。”女人薄情的嘴唇轻吐出无情的字句,只是众人都知道这却也是事实的真相——虽说南宫氏历来重视女子犹如男子,却也只因男子是他们兵权的支撑,而女子是他们权位的保障。南宫家族的女子没有自主的婚姻许配权,她们都是世家联姻的牺牲品。
见慕容吟风没了声音,昭代丝继续道:“今日我也不过是试探一下我们慕容山庄在他南宫敬德心中的份量——不料,却是轻之又轻啊——竟不及一个傻子。”语气中竟带有明显的狠绝之意。
“她不傻。”微微皱眉,声音虽低却很坚定。
“你……”昭代丝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主见,与自己有着隔阂,却未见过他有丝毫顶撞自己的地方,一时气极。
慕容坤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勒令道:“成何体统!”接着望了一眼面色微变的昭代丝,又软下语气,道:“还有正经事要办。从南宫这只老狐狸方才的话语中可以看出,恐怕他的野心不小。‘万万人之上’?岂会出自瑶儿之口……”
慕容吟风低头不语,慕容瑶在慕容府始终都是一个禁忌,即便是她最后还在庄上住了一年有余,父亲也只对外称她是瑶夫人,而并非二小姐。他自打出生便从未见过这个所谓的姑姑,只是从那一年多的相处中,慕容吟风也知道这个眉心总带着淡淡忧伤的女子断不可能有这种万丈豪情。
“哼,她有什么不敢的?当年……”昭代丝一脸不屑,似对慕容瑶有千万种不满。
“夫人!”慕容坤一声冷喝,遏住了昭代丝后面的话语,又放低嗓音,道,“总之你不要动她。”
“如果她继续装傻,或许还有这个可能。”昭代丝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后,甩袖而去。
“母……”慕容吟风本想拦住昭代丝,似又想起了什么,终无力地摇了摇头,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唉。”见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去,慕容坤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道,“你也退下吧。”
“是,爹爹。”慕容吟风虽然对外手段高明、狠烈,在家对双亲却是恭敬得很,深深地朝已有些疲惫的慕容坤作了个揖,却告退离去。
“对这个女人,是什么都动不得的。”慕容坤望着儿子恭敬离去的背影,沉声道,“更何况是动心了!”
暮色中,慕容吟风似有微微一怔,却未停止脚下的步子。“动心?”还真不知道那是何种感觉呢?
感到一下子空下来的书房,竟升起了些许凉意,沉思中的慕容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房门被风轻轻吹开。“敬德啊敬德,既然你明日便要匆匆离去,那今日上山又所为何事?自负如你,我慕容家可荣幸地在你的计划之列?”这棵银杏,这张吊床,这片草坪,都见证了她与他那日的温存。一个很像自己的男人呢!自信,自负,冷情,倒是登对。
“你猜到我一定在这里?”冷清的月光洒在修长的影子上,一袭紫衣在暗夜中是说不尽的魅惑。
“我以为是你猜到我一定会来呢!”女子悄然挑眉——这个男子,无论心性,还是计谋,都与自己有着等肩的高度。
“你……你们明日就走?”虽然说是多此一问,但慕容吟风还是问了,却又在停顿片刻后,补充道,“那……那金秀心一案……”
“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难道你以为会放过他?”若然略作思量,以为慕容吟风指的是她设计陷害简沛山一事。
“我……”似本想辩驳,但终放弃了这个念头,男子面无表情道,“说他罪有应得毕竟过了点。”
“如此说,金秀心倒是贱命一条啰。难道这就是慕容公子对男女之事的认知?”平复心头那抹小小的失落,但女子的话语中依旧带有不平。
不想她的反应如此大,慕容吟风倒软下语气,道:“你明知,他并非是凶手。”
心下也了然慕容吟风定是知道了自己栽赃简沛山一事,但若然想不通自己如此妙法到底让他从哪儿窥到了破绽?按理那日简沛山的确请了师妃居的女子替自己做不在场的伪证,若然也尽数拆穿了他,之后又凭着巧舌硬得糊弄地县令判了简沛山的罪。可这其中到底是哪个有纰漏呢?
迎上若然探究的目光,慕容吟风轻叹一声,解释道:“并非是我识破了你的手法,那日简沛山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你提出的疑问也的确合情合理。只是——我笃定金秀心是自杀。”
“自杀?”虽然事后若然推测金秀心极有可能是自杀的,可却也未找到确凿的证据。慕容吟风这样一说,倒是激起了她的探究欲望。
“金秀心那只割伤的手腕。”月光下,慕容吟风魅惑的眼神一如他此刻犀利的剖析,深深吸引着若然。
心房有些轻微的颤动。是因为共鸣吗?呵。
“手腕?”脑中轻闪过某个片段,又激起某个念想,“啪!”所有的猜测终于连成一条线——原来如此。
看到若然一脸了然,慕容吟风知道聪明如她,果然一点就通,于是加深笑意,道:“照当时她的位置,除非是自己割伤,不然伤口不可能是外侧深,内侧浅。”
对面的男子,心细如尘,强大如斯,还真是可怕的对手呢。若然在心里不禁又对他升起一股敬意,嘴上也乐得吐出赞美之辞:“还真是厉害呢!自愧不如。”
慕容吟风悄然一笑,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作揖还礼道:“被你称赞还真是不易呢!”
见男子学着自己清冷的语调,若然一时有些恼,伸手一推搡慕容吟风,以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娇嗔语气,怪责道:“你怎么……哪还有表哥的样子?”
“表妹——”男子倒是认真起来,转过身来,对着若然恭敬地拱了拱身,却以极戏谑的语调喊着若然,只是声音嘎然而止。
朝着男子眼神凝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清丽的身影立在斑驳的树影下。一袭白衣,更显这抹清影的柔弱,惹人怜惜。
感到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压抑,若然努力地扯开一抹勉强的微笑,尽量以欢快的语气,问道:“表哥,不介绍一下吗?”
“噢。”一经提醒,似才反应过来,慕容吟风径直走上前,拉过白衣女子的手,对若然道:“你一定不记得你的二嫂子了吧?这也难怪。”
目光在若然身上并未停留多久,慕容吟风又转身用极柔的声音对已被圈进自己怀中的女子,道:“微音,有了身子,夜里就不要走动了。”
这时,若然才又复去看这个白衣少妇,只想她笑吟吟地偎依在自己夫君的怀中,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若然脸上转了几转。容貌虽说不及若遥,却也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然表妹,许久不见了。”微音的话语虽也极尽温柔,却让人感到一阵疏离。
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那股熟悉的被世界遗弃的感觉似又卷土重来。“还我的丈夫!”“你只是个第三者!”“狐狸精,不准你抢我爸爸!”“贱人,他不会娶你的!”“……”虽然从未对那些男人付出过感情,可被人骂的时候、被人家老婆小孩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指责的时候,依旧会难过,心依旧会有浅浅的失落,淡淡的哀伤。
“真好呢!”竟羡慕起眼前这个女子来,有如此疼惜她的夫君,真的很幸福呢!
看来两人都没料到若然会讲如此莫名其妙的话,微愣,复又相视一笑,仿佛有很深的默契般。
眼角竟有些疼痛,眉头微皱,纤纤手指拂上眉角,轻柔,若然缓缓道:“表哥表嫂,若然告退了,明早还要与爹爹上京呢。”
“恩。”慕容吟风一时竟觉得有些无话可说,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让怀中的女子更靠近自己,才缓声道,“明白我要陪微音回趟娘家,恐怕到时候不能去送姑夫了。”
“恩,知道了。”若然轻轻转身,踏着清冷的月不,淡淡地离去,竟忘了与身后之人客套。
感到身上一阵凉意,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怀抱已经松动,微音轻轻拂上根本看不出隆起的肚子,眉头轻皱,却又似想到什么,终是淡淡地舒展开来——“小家伙,还不足一个月呢!”
用眼角轻瞥孩子的父亲,一如从前的俊逸、邪魅,只是不知他眸中新增的柔情可有丝毫是为了这个叫微音的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