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弋鸿宣下旨推行盐务新政,同时令曹明法将弋南盐务府的官员押赴京师,弋南茶政一案看似就要结束了。
可梓瞳深知事情绝没有那样简单,因为太多的势力都参加进来了,无论是太后和弋鸿宣,还是苏清政和慕容坤,甚至是朝中所谓的清流,都想在这场朝堂纷争中取得自己的利益。
果然梓瞳刚起,就有苏瞳媛的小太监来请她过去,梓瞳匆忙去了苏瞳媛的寝宫。
苏瞳媛一见梓瞳就问:“姐姐,万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梓瞳知道苏瞳媛是在问自己弋鸿宣盐务新政的事情,忙说:“淑妃娘娘,如今万岁爷已经铁了心要整顿盐务府,此时还是不要卷入为妙。”
苏瞳媛沉思着不再讲话。
梓瞳见苏瞳媛一直不说话,就躬身说道:“淑妃娘娘,臣妾先行告退了。”
苏瞳媛这才笑着说:“有劳姐姐了。”
梓瞳出了苏瞳媛的寝宫,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苏瞳媛是因为没有从中得到好处,所以有些不甘心,苏清政一定不会让事情这么容易就了结的,看来朝中还会有更大的风波。
虽然暗涛汹涌,可朝中和宫中却出奇的平静。七天后,曹明法把弋南茶政一案的一干人犯带到了京师。
弋鸿宣钦命曹明法审理此案,又令刑部尚书与德顺公公听审。
次日曹明法就在都察院大堂审问此案,事情进行得出乎寻常的顺利。弋南盐务府官员对自己勾结富户侵夺百姓盐滩,违禁犯例私下里贩卖盐等事供认不讳。
看来慕容坤已经和这些人打好招呼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也就招供了。
事情很快就牵连到了慕容吟风,据德顺公公说明日曹明法就要审问慕容吟风了。梓瞳深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她必须放手一搏。。
次日一早,梓瞳估计弋鸿宣下了早朝,就一个人去上书房见了他。
守门的太监一见是梓瞳,忙满脸堆笑地说:“给娘娘请安。”
梓瞳忙说:“有劳公公进去通禀一下。”
那太监忙转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那太监出来说道:“万岁爷宣娘娘晋见。”
梓瞳随那个太监走了进去,就见弋鸿宣正坐在御书案后看奏折,忙跪了下来:“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弋鸿宣笑着看着梓瞳:“起来吧,今天怎么有空到朕的上书房来?”
梓瞳谢了恩,站起身来,“臣妾有一事要启奏万岁爷,请万岁爷先恕臣妾之罪,臣妾方才敢说。”
弋鸿宣有些好奇的看着梓瞳,“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看来弋鸿宣并没有怪梓瞳私闯上书房的意思。
梓瞳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万岁爷,臣妾听太后娘娘说曹大人今天要审问慕容吟风。这是国家大计,臣妾不敢置喙。但有一句话,臣妾不得不说,一个慕容吟风本没有什么,可依如今的朝局看,万岁爷倒是应该‘投鼠忌器’。”
弋鸿宣沉吟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看着梓瞳:“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办才好?”
梓瞳忙说:“只有今天不让曹大人审慕容吟风,然后再派个人,告诉慕容吟风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
弋鸿宣只是看着梓瞳微笑,突然问道:“那你说派谁去好呢?”
梓瞳忙说:“臣妾还请万岁爷定夺。”
弋鸿宣站起身来,走到梓瞳身边,低声在梓瞳耳边说:“依朕看来,不如让你去最妥。”
梓瞳吃惊的看着弋鸿宣,“臣妾怎么能擅自出宫,而且臣妾是一介女子,怎么能去都察院的大堂?”
弋鸿宣淡淡一笑:“你不是常出宫去见慕容吟风吗?你说的话,慕容吟风一定会相信。”
梓瞳大吃一惊,忙跪在地上,“臣妾罪该万死,求万岁爷恕罪。”
弋鸿宣拉起梓瞳,“慕容吟风是个人物,你这也是爱才之心,朕心中也是很钦佩这个慕容吟风的。”
梓瞳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看着弋鸿宣发呆。
弋鸿宣突然高声说道:“来人。”
就见有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弋鸿宣对那个小太监说:“你去翰林院宣个人过来草诏。”
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翰林学士前来见驾。弋鸿宣吩咐他拟旨,让曹明法暂缓审理慕容吟风。
那个翰林学士草好诏后,呈给弋鸿宣御览。弋鸿宣看了之后,点了点头,“很好,就这样发下去吧。”说完,就递给了连祁,连祁忙在圣旨上盖上了御宝。那个翰林学士躬身退了出去。
弋鸿宣把圣旨拿在手里,看了看圣旨又看了看梓瞳,“这个人情朕就让你做了吧。”说完,就把圣旨递给了梓瞳。
梓瞳迟疑了一会儿,才跪下接过了圣旨。
弋鸿宣只说了一句:“起来吧。”
梓瞳站起身来,躬身退了出去,弋鸿宣突然说:“你去救慕容吟风可以,只不要忘了表妹现在已经是这宫里的人了。”
梓瞳有些愕然,只能说:“万岁爷的话,臣妾一定谨记在心。”
梓瞳回到自己的房中,匆忙换上了小太监的衣服,急忙出宫去都察院大堂。
到了都察院门口,梓瞳忙对守门的衙役说:“有圣旨,令曹明法接旨。”
那个衙役忙领着梓瞳走了进去,曹明法等人都忙跪下来接旨,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梓瞳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察慕容吟风勾结弋南盐务府官员私贩盐一事,兹因关系重大,故朕欲会同六部共审此案,可着令慕容吟风回家候审。钦此。”
梓瞳将圣旨递给了曹明法,特意看了一眼慕容吟风。慕容吟风今天穿得太普通了,梓瞳差一点儿没找到他。
慕容吟风穿了一件蓝色的衣服,头上戴着竹制的逍遥冠,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一丝的惊慌。
慕容吟风抬起头来看着梓瞳,对梓瞳淡然一笑,从那双幽深如潭水的眼睛里,梓瞳看不出一丝喜怒。
梓瞳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时,梓瞳又回头看了一眼慕容吟风。慕容吟风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他也在看着梓瞳,梓瞳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梓瞳扭过头去,走出了都察院。
回到宫中,梓瞳有些心烦意乱。回到房中,一直在揣摩弋鸿宣那番话的意思,没想到却来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梓瞳正坐在灯下出神,突然听兔崽子有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不由地在吃一惊。
只见慕容吟风穿着一身小太监的衣服,正站在门口看着梓瞳微笑。
梓瞳忙站起身来,去门口那里看了,然后匆忙关上门。心中却是思绪翻滚:他既有此妙法子进宫来,那上次为何要夜闯禁宫呢?一定是怕这样偷偷进来,万一被弋鸿宣看到,让他起疑心。他是为了我能万无一失,才那样冒险进宫来的。唉!我与你还怎么算得清啊。
慕容吟风只是看着梓瞳,待她关上了门,他才故意正了正帽子,问道:“吟风如此打扮,绯染觉得如何?”
梓瞳不禁也笑了,只说了四字:“惟妙惟肖。”
慕容吟风却只是盯着梓瞳看,梓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找话来说:“你深夜进宫也太冒险了,我明日就出宫去见你。”殊不知口气中本来生疏的“先生”已经变成了“你”。
慕容吟风只一笑:“你屡次为我奔波,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再者今晚风清月时,出来走走,倒也是一件乐事。只望绯染不嫌我唐突,擅闯佳人香闺。”
梓瞳有些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是好,只能说:“请坐。”又忙替他倒了一碗茶。
慕容吟风笑着接过茶碗,坐了下来,笑道:“以前看着带人皮面具的人,我就在猜想,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呢?”
梓瞳勉强一笑:“你如今看到了,觉得如何?”
慕容吟风故意上下打量了梓瞳一圈,才道:“此皮囊是容华绝世,可不知比之你……”
梓瞳顿时明白了慕容吟风的意思,脸不禁一红,道:“不及也。绯染强过若然,却不及梓瞳。”
慕容吟风不再说话,站起身来,负手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竹林似乎在想着心事。
梓瞳看着慕容吟风,一直在揣摩他今天冒险深夜进宫到底有什么目的。
突然,慕容吟风转过身来,问道:“绯染是否记得我曾过你一句话?”
梓瞳不禁有些愕然,一时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句话。
慕容吟风直视着梓瞳,郑重道:“我曾问过你,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梓瞳突然想起来,才要开口,却听慕容吟风又说:“绯染,那天我还没把话说完。今天我还要问,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知己?棋子?还是——”
看着慕容吟风那幽深的眼神,梓瞳的心不禁有些慌乱,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吟风盯着梓瞳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吟风找算效仿范蠡携西施泛五湖的故事(恕我拿来用了,虽然按历史来说不太合适)。”
梓瞳只是愣愣地看着慕容吟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慕容吟风这个人在这世上是必须消失的,所以他跟微音的夫妻关系也就不存在了。他就是在向我提出求婚,我该答应他吗?
慕容吟风也不说话,只是走到桌边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可他似乎也有些紧张,放茶碗时竟没有放稳,茶水撒了一些在桌了上。
梓瞳的心只是乱跳,半响才道:“昔日范蠡挂冠而去,是因为他已功成。如果他留下来,挟不赏之功,反而令越王为难,所以勾践才容他离去。如今所有人都欲得到你手里的东西。只怕这些人是不会轻易放你离开的吧。再者,我知道的事情太多,这宫里的人是不会放我走的。我和你纵然能离开弋京,也难免会被人追杀,天下可还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慕容吟风只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梓瞳拿起来扫了一眼,是他与盐务府官员往业的帐册,看来果然有这本帐。
就只慕容吟风继续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不过请你放心。如果我肯交出这本帐册的话,自会有人保我平安离去的。我也会求这个人放你出宫,你到时候就可以出宫了。”
梓瞳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这个宫里有权放自己出宫的只有太后和皇上。太后与慕容吟风梓瞳一清二楚,那他口中的这个人就是弋鸿宣了。看来弋鸿宣也想得到慕容吟风手中的帐册。如此一来,这一切就都有了答应,一定是弋鸿宣也暗中派人找到了慕容吟风,答应如果他交出帐册就会保他平安。
弋鸿宣也一定是派人暗中监视慕容吟风,所以梓瞳出入他家的事都被这个人看到了。而慕容吟风也一定是跟弋鸿宣谈了交出帐册的条件,那就是保他的平安和要他放梓瞳出去,所以弋鸿宣才会提醒梓瞳是宫里的人——如此就是弋鸿宣不肯放梓瞳出宫了。
慕容吟风果然是个聪明的人,他对现在的局势也很清楚。他今晚来就是向梓瞳交底的,让她知道她的所做都被弋鸿宣知道了,而她的目的已经落空了,这样,梓瞳与其留在这宫里,还不如随他出宫去。
梓瞳看着慕容吟风,心道:你是一个聪明绝顶,潇洒不羁的人。的确,我曾对你动过心,可那是两三年之前,现在我对你更多的是钦佩,因为除了君涵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对抗弋鸿宣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他谈条件的人。但我现在把你当作知己,我们都是野心勃勃的人,不甘于庸碌的人,但知己只能是知己。而且,这一局,谁胜谁负还未定。你和弋鸿宣以为抓住了我的一切,那就真是小看我了。我布的是一张很大很大的网,你只是我局的一名小卒!
想到这里,梓瞳镇定了下来,直视着慕容吟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然你是九霄云鹤,我是权力场中人。你二人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多么熟悉,多么讽刺!我与弋鸿宣也以为可以相忘于江湖,可现在又是什么?他当我是他江山中的一枚棋子,我又在算计着他的江山!
慕容吟风只是苦笑一下:“我早已料到绯染不会随我出宫,可还是心存侥幸,想试一试,如今我也打去了这奢望。”
慕容吟风说完,拿起帐册看了一眼。梓瞳知道他要把这本帐册交给弋鸿宣了,而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了。
可不料,慕容吟风却突然把帐册递给了梓瞳,梓瞳只吃惊地看着他。
慕容吟风看着梓瞳微笑道:“我今日入宫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你肯随我出宫,我就把这本帐册交给那个人,我就与你浪迹天涯,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如果你不肯随我出宫,我就把这本帐册交给你。你不是说过能保我平安吗?我就相信你!”
梓瞳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接过了帐册。
慕容吟风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有了这本帐册你就可以在这朝中呼风唤雨了,我朝的史册终有一天会载有你是如何将天下玩弄于掌中的。”
梓瞳看着慕容吟风,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酸楚:他要走了,要一去不回了,要永远离开我了。或许我们还有见面的时候,可也是咫尺天涯!我要永远失去这个知己,这个曾经心动过的男人了。
梓瞳走到慕容吟风身边,小声低语了几句,又塞给他一包东西,放才让他离开了。
是夜,梓瞳却是彻夜难眠。她不断地在思索,到底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如果知道后来与弋鸿宣要经历那么多惊心动魄,梓瞳是否会选择在此时就随慕容吟风离开。无疑,慕容吟风是个好男人,他只有妻微音一人,不曾有过侍妾。即便与梓瞳有意,也不曾出轨过分毫!如此好男人,错过了,怕再也找不到了吧?
梓瞳来到古代,不是说想重新开始吗?以前的慕容吟风有微音,自己是断不能去破坏的。可现在不同了,慕容吟风即将是一个全新的人,不再是慕容吟风,可微音却还是慕容吟风的妻子。那自己与他有在一起的可能了。为何还不肯随他而去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替君涵报仇吗?还是放不下唾手可得的江山?抑或是那个牵挂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