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素清坐到了上位之后，其他人才陆续坐了下来。苏瞳媛坐在了她的右边，季馨反拉着梓瞳坐到了慕容素清的左边，自己坐在了下位。应该说季馨只是无意，但这个位置却是最难受的。左面是慕容素清有意无意的打量，对面是苏瞳媛的浅笑脸庞。
她们让梓瞳有种在荒漠黑暗中，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人的感觉。就好像饥饿的野狼守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正寻着一个好机会扑上来咬断猎物的喉颈，溅上一地的血，然后填饱它们的肚子。
当然，这也可能是梓瞳敏感过度。但生活在这宫里，让她不得不敏感起来。后宫不同于商场，在商场，如若失败，大不了是倾家荡产，只要你有毅力和胆魄以及实力还是可以重新来过，在这后宫，稍不留神你就可能被人暗算，不是整你个遍体鳞伤，就是让你一死一了百了。
“怎么？陆美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慕容素清忽然出声，放下了手里的银色筷子。她见梓瞳回神后就有笑道，“莫不是心还落在皇上那里吧，这样子可要好好被我取笑一番了。”慕容素清的语气温和，笑意也很柔，眼前的人让梓瞳很难想象到她和苏瞳媛闹脾气的画面。
“不，我只是在想姐姐和妹妹们怎么会有兴致包起了粽子来吃？”梓瞳笑了笑，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道。这四月吃粽子算是什么？
听梓瞳这么一问，慕容素清轻轻嗯了一声，把目光落在了苏瞳媛脸上。苏瞳媛一笑，故意装出一副生气样子，看着季馨说道：“还不是因为这个馋嘴妹妹！”
季馨一愣，急道：“苏姐姐莫要生季馨的气啊，季馨不过向来是喜欢吃的。”
“你那苏姐姐在逗你玩呢。”梓瞳拍了拍季馨的手背，说道，她这才放心地吁出一口气，继续吃起了粽子，还不忘赞叹着好吃。
季馨是把筷子插在粽子中间，整个儿的咬。慕容素清和苏瞳媛看季馨这副吃相，忍不住笑了笑，也继续吃起了粽子，都是小心翼翼地拿筷子弄下一小块再蘸点糖吃的。梓瞳一边依样画葫芦，小口地吃着，心里已经大约明白了今天的情况。也就是季馨嘴馋，想到了吃粽子，慕容素清和苏瞳媛得到了弋鸿宣与自己单独相处的消息恐怕是坐立难安了，然后有了季馨这一念头就刚好顺水推舟得来了理由。
季馨是独自吃的开心，梓瞳和慕容素清、苏瞳媛三人却是各自怀着心思。
沉默了一小会儿，慕容素清放下了筷子，像是吃饱了。她一搁筷子，苏瞳媛与梓瞳也就停了下来。
慕容素清看向梓瞳问道：“陆美人可吃饱了？”
梓瞳点了点头，应道：“姐姐和妹妹们的手艺真好。不过这粽子是好吃，但现在这天气还是少吃点的好，免得吃撑着了胃。”
“是啊。”慕容素清往后靠着椅背，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把扇子，轻轻摇了起来，慕容素清本来就生得貌美如仙，举手投足间也都是韵味十足，一不小心就会叫人移不开眼睛。只是这样的人弋鸿宣竟没有在意？即便让她得了宠又如何？他不是最会做先把你宠上天，然后再一脚踩死你的事吗？不解，深深的不解。
“陆美人？”慕容素清嘴角微微上扬，向梓瞳道，“在看什么？”
“姐姐莫要笑话我，”梓瞳回了个笑，“梓瞳正看着一个大美人。”
“呵。”慕容素清被梓瞳这么一夸，笑了出来，说道，“果然是皇上喜欢的人，陆美人的口才真是了得！”顿了顿，她又说，“生得美丽又如何？说来还是羡慕妹妹你啊，才入宫几日便与能皇上独处，这是何等好的待遇啊。”
“姐姐莫要多想，梓瞳不过与皇上走了几步路，才一会儿就和皇上走散了，也没有什么。”梓瞳嘴上笑着，心想道，虽然拖延了一会儿但还是把她们想知道的给问了。这才是今天粽子宴的主题吧。
“是么？”慕容素清闭了闭眼睛，又看着梓瞳道，那目光虽温和，但总感觉要把人看穿般的，“皇上开朗健谈，我有幸与皇上处过几日，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我浅薄，与皇上淡不了什么。想来妹妹见多识广，一定与皇上相淡甚欢吧？”
梓瞳心里一惊，这才叫深藏不露。“可惜了，”梓瞳笑着点点头，“方才与皇上行在林中，皇上一直未开口，怕是想着政事吧。”
“倒是与我有时候的情景一模一样呢。呵呵。”慕容素清收起了扇子，道，“好像吃了粽子有点撑了，我去散步一会儿，陆美人也早些回宫吧，明儿个是第一次初十见皇后娘娘，可不要忘了啊。”说罢，领着丫鬟出去了。
慕容素清走后，梓瞳抬眼看了看苏瞳媛，她的脸上已摆出了困倦之色。果然，慕容素清前脚刚走没多久她也就说自己累了先走了。那时在庆和宫谈笑的情景似乎已经神速地淡去了。
梓瞳坐着与季馨小聊了一会儿，也就是随便扯了扯这几天的闲事。再算了算时间，约摸碧儿和喜儿也聊得差不多了，也就回延清宫了。第二天一大早碧儿就进来了，梓瞳迷迷糊糊爬起来，像只木偶一样由着碧儿她们将自己打扮好，没有吃早饭，跟着慕吟出了宫。
呼吸了几口清晨的空气，梓瞳才稍稍缓过些精神来。一路走到宁凤宫门口，远远就见已经立着不少人了。梓瞳走到跟前，一个个行礼问了安。季馨和苏瞳媛都还没来，陈韵芸站得跟大伙站得有些距离，扫了梓瞳一眼，并不理睬。梓瞳也不想去自讨没趣，打算和慕吟一块一旁站会。
“陆美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呀，难道是这些天累着了？”凤纭边说边走到梓瞳边上，一块过来的还有萧沁岚。
“这几日也没什么事啊，莫不是昨天见了皇上，把魂给飞了吧。”萧沁岚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梓瞳颇有些尴尬，这两个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话里都带着刺。慕吟此时是插不上话的，梓瞳只能靠着自己来。正想着要说些什么，祥安公公出来说皇后让众人进去候着。萧沁岚和凤纭听了也不再管梓瞳，带头走进了宁凤宫。
坐下没多久，季馨她们也来了。季馨似乎对上次在宁凤宫长跪的事情还有些惊恐，向嫔妃问安之后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多话。
又过了一会，蔚舒萌才出来。众人欠身行礼，好由祥安公公扶着，在凤椅上坐舒服了之后才挥手让起来。
“这几日妹妹们过得可还好？新晋的四位美人，宫里的日子还习惯吗？身边的奴才要是有哪个不听话的，等下记得告诉祥安，让他给换个利索的。”
蔚舒萌这些话虽都是问句，却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些都是形式化的问题，皇后问过，她们听过，也就算是完了，并不会有人去回答。
“陆美人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不会是病了吧？”蔚舒萌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梓瞳身上，“怕是刚入宫有些水土不服了，记得要让太医看看，好好调养调养。”
梓瞳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拜了一拜：“臣妾谢娘娘关心。”
“妹妹们都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身子不仅仅是自己，更加是皇上的。都是要伺候皇上，生育龙子的身体，不养好了怎么行？陪皇上聊天就累着了，那侍寝之后是不是就要起不了身了？”
皇后的话摆明了是讲给梓瞳听的，可她的意思决不是什么让自己养好身子，这话里句句都加带着嘲讽。坐下蔚舒萌下手的凤纭干脆冷笑着给了梓瞳一个眼刀子。
“说起来姜婕妤好好的一个美人胚子，天天都是病怏怏的，之前还摔伤了腿，真是让本宫替她难过。”蔚舒萌顿了一顿，“大家都要记得调理好自己的身子，莫再让太后和本宫担心了。”
所有人齐齐应了一声，蔚舒萌满意地点点头，笑了：“眼看着就要宸皇节了，宫里人也该热闹热闹了。就按照旧制来，摆一席，请了皇上和太后，大伙吃顿饭。”
蔚舒萌说完，又扯了一些零碎的事情后，就让众人散了。
出了宁凤宫就见慕吟站在墙下等自己，她走过来轻声对梓瞳说：“小主，回去了。”
等回到琼荟楼，慕吟才对梓瞳道：“小主，慕吟多少是知道些皇后的脾气的，若是以前的皇后定然不会说什么。可现在的皇后会说些什么，还是大抵能想的到的。毕竟，昨天皇上来了延清宫，又让小主陪着走了一短路，在她们眼里是一件大事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步步小心才好啊。”
以前的？现在的？蔚舒萌发生了什么变化？少了些母仪天下的味道，多了点世俗的气息。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从冷宫出来，又是怎么回事呢？派出去打探的人也只说此事来得蹊跷，得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梓瞳抬头看着慕吟，“只是有一点，我一直没有搞清楚。苏瞳媛她们不也与皇上见过面，为何单单针对我？”
慕吟微微一怔，皱着眉头道：“怕是因为小主对太后的态度……”
“什么意思？”梓瞳早将一切想透，却也是故意问慕吟。
“哎……”慕吟长长叹了一口气，“怕进宫的四位美人中，太后和皇上看中的就是小主你和苏美人了，如今苏美人的态度日益明朗，怕是太后在催您早日下决断了。”
果真与自己想的分毫不差！不过慕吟会这样对自己说，倒显得她还真有几分忠心，不过她就不怕弋鸿宣因此得罪了太后？
到宸皇节前的几天，跟前几日相反，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仿佛原先的明涛暗涌都消失了一般，每天都过得非常平静。却教人放不下心来，总觉得这样的平静里隐隐透着不安定，暴风雨前的平静，大概就是这样一回事吧。
也许是慕吟有过交代，碧儿她们并没有对梓瞳与皇上的独处表现得特别关心和喜气，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十四日夜里，咏凤宫传来了话，说是明日夜里有的热闹了，早上就各自好好休息，不用去给太后请安了。十五的整个下午都花在了沐浴梳妆上，刚准备妥当却突然下起了暴雨，宴会不得已推到了第二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倒在古代也是贴切的。
碧儿一边替梓瞳梳头一边道：“小姐，碧儿知道你想老爷、夫人和少爷少奶奶了，但等下宴会上可不能有这样的表情，真要难过，等回来了再难过。”
梓瞳努力对碧儿笑了笑，唉，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事呢？
梓瞳问过慕吟是否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她只是说，按照惯例就是让四位新人各自表演一段。梓瞳苦恼了很久都不晓得要表演什么，上次花宸节也是很讨巧地猜了几个谜语就算过关了，这次又该干些什么呢？
宴会摆在了畅月园，虽离延清宫很近，梓瞳却也不敢去得晚了。估摸着时间过去，已经到了不少人了。
季馨坐在萧沁岚边上，正在逗一个小婴儿，见梓瞳来了就冲她招手。梓瞳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却见萧沁岚也冲自己招了招手，无奈只好走上前去。
“臣妾给萧贵妃请安。”
萧沁岚露出了少见的和善笑容：“陆美人来了？是第一次见我们祯航吧，这小子见人就乐，今天开心得不得了。”
梓瞳低头去看她怀中的皇子，奶生生的一掐就能滴出水来。可梓瞳自小便不怎么喜欢孩子，却也只得道：“皇子长得可真俊俏。”
“是啊，长大了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女呢。”萧沁岚握了握孩子的小手，“祯航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咳嗽一声都是大事。”
梓瞳当下明白了萧沁岚叫自己过来的原因了。都说母凭子贵，不说萧沁岚背后的萧家势力在与弋鸿宣将来的斗争中会变得如何，单说她有这么一个儿子在手，她便不会怕什么人！
“皇子这么可爱，不仅仅是皇上和萧贵妃，我们这些人也是打心底里喜欢，看看季妹妹，都乐成什么样了。”梓瞳笑着对萧沁岚道，“听说前几日的雷雨把皇子给吓着了，现在可还好？”
“太医说，已经无碍了。”
此时梓瞳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萧沁岚炫耀的意思太明显，让人多少有些不舒服。好在一个太监来通报说太后和皇后快到了，梓瞳才和季馨一块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
等弋鸿宣也来了之后，这宸皇家宴才算正式开场了。各色菜品不少，有点压抑的气氛导致吃起来没有什么味道。除了邻座的人偶尔低声说上几句外，可以说是静悄悄的。大家都收着心思，也没人去欣赏歌舞。直到皇子的一声哭声才打破了这份安静。
皇子这一哭，萧沁岚就急了，忙从奶娘那里抱过来亲自哄了一会。
“夜里凉，祯航的病刚好，小心别又再冻着了。”弋鸿宣偏过头去看了看，又说，“等下让奶娘抱回去休息。”
蔚舒萌挥手让舞姬们下去，道：“这些歌舞看多了没意思，还是让我们的四位新美人给大家来点有新意的才好啊。”
梓瞳心下一沉，不愧是惯例，不晓得苏瞳媛她们会表演些什么。
等奶娘将孩子抱走后，苏瞳媛第一个上场，架起古琴，一曲《菊意》。不懂古琴的梓瞳也不禁如痴如醉。奏完后她起身盈盈一拜，脸上稍有难掩的得意之色。
“琴是好琴，曲也是好曲，苏美人的琴技更是出色。”太后第一个开了口，顿了一顿又道，“只是眼下才是四月，咏菊还早了点。苏美人等过年的时候再弹一次给哀家听听。”
苏瞳媛脸上的笑容僵了下，才应下了。梓瞳却是一愣，如若苏瞳媛投向了萧氏，那太后应该不至于现在说出这一番让她难堪的话来？难道……
第二个是陈韵芸，两个宫女各执了卷轴的一段，陈韵芸握笔立于场中。一幅梅花图，浑然天成，画工是极好的。只是太后方才已经说了咏菊不合时宜，那这咏梅怕是更不合适吧？如此固执的行为，倒也只有她陈韵芸才做得出来了。
梓瞳心里暗暗叹息，有这两人在前面，自己还能表演什么，直接自罚三杯，不晓得可不可以。正在梓瞳犹豫之间，突然听见沐茗雪的声音，她的一句话，让在座的几个人的表情都瞬间变了。
她说：“这画得看起来真是眼熟啊，今天的节日，还是少了人呢。”
弋鸿宣皱了皱眉头，放下了酒杯。蔚舒萌和太后更是瞬间冷了脸，扫了沐茗雪一眼，非常得不悦。沐茗雪似乎也明白说了不该说的话，低下头不做声了。
凤纭却在此时笑了起来：“可不是嘛，我们也是忘了，姜婕妤伤着脚，一定是闷死她了。”
蔚舒萌听了这话才稍稍柔和了些表情：“都是我们疏忽了，倒是忘了她还伤着。”
梓瞳却明白，沐茗雪指的人绝对不会是姜菲湘。若说刚才一眼没瞧出陈韵芸画的画眼熟，那现在梓瞳算是看出来，此画与若遥在花宸复宴上的所画的倒是相去无二！果然若遥之死，在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份！
太后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道：“时间也不早了，哀家身体也没有全好，先回去休息了。素芳啊，把给四位新美人的礼物分了。”说罢，也不肯让弋鸿宣送上几步，由宜嬷嬷扶着回咏凤宫了。
素芳留了下来，照太后的意思，分了四个美人一人一只玉如意和一对金叶子耳饰。苏瞳媛许久不见素芳姑姑，一时不知露出什么表情。
“太后原先还想赏小主一个翠玉镯子的，怕伤了另外三位美人的心，才做了罢。”素芳姑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苏瞳媛惊了惊，强作镇静道：“瞳媛谢太后恩典。”
太后走了，也就没人再记得让梓瞳和季馨表演，梓瞳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却突然听见了弋鸿宣的话。
似乎是刚才素芳姑姑分礼物的时候，蔚舒萌和弋鸿宣说了些什么，却让弋鸿宣略有些不悦。他说：“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各自散了。我去看看姜婕妤。”
弋鸿宣刚说完底下就有些声音，萧沁岚更是皱起了鼻尖。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有异议，起身行礼准备离开。苏瞳媛也跟着欠了身，心想这个中秋可终于是过完了，虽然太后恩威并重的表示有些模糊，却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既然同路，苏美人随我一块走吧。”苏瞳媛一听，脚被钉在了原地，冷汗直冒。前头先走的嫔妃也都回过头来看她，目光刺得好像要生吞活剥了她。
顺路？皇上若说与陆梓瞳顺路倒还说得过去，这与苏瞳媛是顺路，那将慕容素清和季馨至于何地呢？众人心里将此得看得如明镜一般，却也都不敢指出来。
在这样的目光中，苏瞳媛暗暗深呼吸，然后慢慢转身一拜：“臣妾遵旨。”
梓瞳却是将一切看在了眼里，看来弋鸿宣终于对苏瞳媛下手了，如此一来太后反常的态度倒也就有了解释。
机会弋鸿宣是给你了，苏瞳媛，就要看你会不会把握了？这倒也好，至少暂时弋鸿宣怕是不会来注意自己，反倒是给了自己更多的时间去探探这后宫女子的深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