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芸的玉玲石事件解决了以后，素芬、素芳也就没在庆和宫露面了。这两天的日子算是过得平静的了，另外几个美人都说在房里整理行李，不过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借口罢了。陈韵芸本就不喜欢同别人往来，梓瞳与苏瞳媛的关系在去过咏凤宫和宁凤宫后，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碧儿，这几日季美人都在忙什么？”梓瞳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这两天都很少看见季馨，整行李这事其实顶多也就花上小半天的工夫，以她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在房间里闷着呢。
“嗯？”碧儿放下了手里的刺绣，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道，“季美人这几天总被召去毓衾宫，好像那云宝林很喜欢季美人。”
“云宝林？”梓瞳一听不由皱起眉头，虽与云羡芙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可她也说不上来她是真单纯还是别的什么。季馨这人又想法简单，不善识辨人的真假面目，现在这么频频的相处，不知道会不会又是后宫里的什么陷阱。
梓瞳寻思了一会儿，也没了看书的念头。明天一早，她们几个就要搬入不同的宫室，虽然几个宫相隔不远，但也只能自求平安了。
“小主。”
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听声音是杏芷。
梓瞳看了碧儿一眼，她便起身打开了门：“什么事？”
“是小方子有事想见小主。”
梓瞳一愣，小方子找自己要做什么。
碧儿过来附梓瞳耳边道：“我大约知道。之前他就来找过我，说想跟着小姐去延清宫，现在大概也是来说这事的。”
“让他进来吧。”
小方子进了屋子就跪下磕了个头：“奴才给陆美人请安，陆美人吉祥。”
“什么事？”
“奴才就想跟着小主去延清宫伺候着。”小方子说完又是一磕头，“上次奴才和碧儿姑娘说了，但她也没告诉我小主答不答应，眼看着明天就要搬了，奴才一时心急，就自个来求小主了。”
梓瞳眯着眼睛看着他，眼前浮现了小方子抱着被陈韵芸扔出来的珍珠粉和茯苓糖给素芬回话的那一幕，不免猜测他是不是也是太后那里的人。
“为什么想跟着我？”
“小主也知道，小方子我就是好热闹，话多。这庆和宫之后的几年都不会有秀女住进来，要是不跟着四位小主走，那就只能闷死在这里了。陈美人的性格，奴才自问伺候不来，也不想去萧贵妃宫里做事；苏美人和季美人都是好主子，只是延翎宫的慕容主子，她去年选秀进宫住在庆和宫的时候就是奴才伺候的，恐怕是奴才犯了她的冲，她一点也不喜欢奴才，那奴才也不去她面前转悠以免她心烦。陆美人，你待下人好，不然也不会收了杏芷和怀梦，姜婕妤虽然不好伺候，但待下人也还客气。”说到这里，小方子重重磕了三个头，“我的小主呀，您看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句句都大不敬要掉脑袋的话呀，您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带我过去吧。”
梓瞳瞅着他，揣测他话里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不过被他磕头磕得有些不舒服，一时也想不清楚。只好道：“敢情我这里是挑了再挑，最后的一条路了呀。”
“小主，奴才这不是总要给您说出个理吧……”
“我还怕你这张嘴以后东说西说给我找麻烦呢。”
许是听出梓瞳口气松了，这个鬼灵精笑了：“哪敢呀，奴才一定好好伺候陆美人。”
梓瞳点头表示应了，挥手让他出去，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若小方子不是太后或别的后妃的人，他跟着也就跟着了，若是谁的人，自己不让他跟，她们也会派别的人来，也许会给自己招来大麻烦。也就只能先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当夜不知为何特别累，第二日醒也比平时晚了些，叫碧儿进来帮忙换好衣服打点完，便急忙往主厅走。
小方子候在主厅门口，见梓瞳来了就先行了礼，道：“苏美人和陈美人都已经走了，季美人正在里头等您呢。”
果然，季馨已经迎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梓瞳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以后就不跟陆姐姐住一个宫了，季馨难过呢。”
“傻妹妹，以后妹妹和苏妹妹住在延翎宫，我住在延清宫，并排的两个宫没隔着多少路，妹妹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也会常去看你。”梓瞳拍着季馨的背，轻声安慰着。
过了一会，季馨才好一些，又与梓瞳扯了几句，才让喜儿带上人走了。梓瞳进主厅坐下喝了碗茶，小方子已经带人在厅里一排站开了。
“小主，再挑一个吧。”
按规矩，新入宫的美人除了一个姑姑和一个从宫外带来的家生丫鬟外，还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伺候。梓瞳已经定了怀梦、杏芷和小方子，还需要再选一个。
一个个看过去，有几个很面熟，经常和小方子在一起聊天的，有几个倒是极为眼生。扫了一遍之后梓瞳又看向了第二个。那人见过一次，有一回梓瞳没认清楚路，走到了小厨房那里，就见他一个人在搬柴火，看见梓瞳就行个礼，然后又去干活了。
梓瞳细细打量起来，他长得挺干净的，个子不高看起来挺瘦弱，眼睛却极为有神。见梓瞳正瞧着他，急忙低下了头。
小方子也机灵，过来跟我道：“那个是小福子，平日里就在厨房那里干活，不太到前面来。”
梓瞳笑了笑：“那就他吧。”
小福子听梓瞳选了他，脸上有些惊愕，但很快便镇静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谢小主。”声音听不出悲喜。
定了人之后，碧儿就指挥着五个人拿好东西，一路朝延清宫走去。
延清宫在畅月园的正北方，与季馨和苏瞳媛所在的延翎宫是挨着的。梓瞳刚踏进延清宫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刚进宫就是一片碧绿的湖，不算大也不小。沿着湖上的曲折廊桥走进去，先到延清宫的主殿，也不是一般的宫殿造型，而是一座楼阁，叫“瞳居”。再往东西两边看去，嫔妃们住的宫室也都造型别致。
整片景色之中，树映水，水照阁，让人真真赞叹设计者的别出心裁。
小方子、小福子拿着行李，怀梦和杏芷在后跟着，碧儿扶着梓瞳走在最前面。到了瞳居却没见到姜菲湘。照理说，她虽然不是主位，但还是应该在瞳居等着梓瞳请安的。
瞳居里只有慕吟侯着。
“姑姑好。”梓瞳压下心头的激动，十分有规矩地上前道。看慕吟现在的打扮，已然不是普通的宫女，而是一个姑姑了。
“陆美人吉祥。”慕吟对梓瞳亲切一笑，伏了身行了礼。
“姑姑快请起。”梓瞳伸手扶起了慕吟，道，“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姑姑提点的”
“小主客气，叫我慕吟成了。”慕吟看了看梓瞳，说道，“第一次见小主，便有一种亲切感。”
梓瞳可不想与她扯什么家常，便道：“慕吟姑姑，怎么不见那姜婕妤？”
“姜婕妤伤了脚，不便出行，也就不等你来请安了。”慕吟看了看跟在梓瞳后面的几个下人，继续说道，“小主的宫室在延清宫西南的琼荟楼，慕吟这就领小主过去。”
“也好，那就先去吧。”梓瞳想了想，姜菲湘既然不在，自己也不用干等着，还是先将宫室整顿好，等下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去她那里请安吧。
琼荟楼的正北边正中是主厅，左右分别连着梓瞳的卧房和书房。西边是小方子和小福子的房间，旁边一间是杂物室，东边两间分别是给宫女和姑姑住的。
院子中间布置得简单，倒是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道月亮门，通到主厅后头一墙之隔的小花园里去，从小花园有扇门可以出到琼荟楼的外面去，不过平日里都是锁着的。西南角有一扇木门，听说连着小厨房。
梓瞳让小方子与小福子把行李放在主厅，叫他们四个先去收拾自个的屋子。碧儿和慕吟一起，把东西整理好。
卧室比梓瞳原先想得大些，一张拔步床靠墙放着，床位后头的一块地方被屏风挡着看不见，猜想应该是放着沐浴用的木桶。房间里还有一套圆桌椅，一个大衣柜和一张梳妆台，整个空间并不觉得拥挤。
“碧儿睡哪里？”在绫罗的时候，梓瞳睡里间碧儿睡外间，庆和宫里碧儿也就住在她隔壁屋里。见这三间房间只有一张床，梓瞳不由疑惑问道。
慕吟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平日里在书房给碧儿搭个床也不打紧，但皇上若在这过夜……”
梓瞳一听也明白过来，不免有点懊恼，进宫前就知这一天终是会到的，却还有做好实足的准备，只好道：“那碧儿就和慕吟姑姑一屋住吧。”
这时小方子四人也整好了屋子过来，正好解了梓瞳的窘迫，急忙走回主厅坐下，叫他们四个过来说话。
“搬宫之后的训话虽然是历来的形式，说的也无非是那么几样，但听过后还是要好好记在心里的。”梓瞳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规矩站着的四人，“小方子是自愿跟着我的，杏芷和怀梦，你们是我跟陈美人换来的，愿不愿意在我这里做？”
两个小姑娘听了这话就跪下了，杏芷先说道：“小主，奴婢们愿意。那日若不是小主帮着说情，奴婢们也许早就没命了。”怀梦也不住说：“一定好好伺候小主。”
梓瞳点头示意她们起来，又看向小福子：“你呢？”
“奴才愿意。”小福子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垂眉顺目。
“你们都愿意在我这里做事，我也就当你们是自己人了。平日做得好了有赏，做得不好肯定也是要罚的，这一点每个宫里都是一样的。做什么说什么都要掂量清楚，别给自己惹麻烦更别给我惹麻烦，要是闹出了什么大事，说句实话，我一个从六品的美人救不了你们。”接过碧儿递过来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梓瞳才继续道，“在我这，只要做事认真麻利，做人踏实规矩，也就可以了。若哪天不想做了，跟我说一声，也好换个人来。要是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完，梓瞳让碧儿给他们四人打了赏钱。
慕吟这时开了口：“杏芷和怀梦从陈美人那里换过来的事已经报到上面了。小方子，你晚些把你和小福子到延清宫伺候陆美人这事报给福安公公去，记住了？”
小方子应下后，带着四人收下银子磕头谢恩后也就出去了。
待他们都下去了，梓瞳起身对慕吟道：“刚才那样说可以吗？”
“可以。”慕吟上下瞧瞧梓瞳，又笑了，“陆美人果真不同于一般嫔妃，处事周全。”
梓瞳自是知道自己讲的不差，管理上万员工都不成问题，何况这么些个人？只是她没料到慕吟意会来做自己的姑姑，且说平日里相处要格外的小心，单是弋鸿宣在自己身上花的这份心思就令人难以琢磨！
“姑姑，梓瞳有些事想跟你聊聊。”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只是要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姑姑还真是有些为难。
“正好，慕吟也有些话想跟小主讲。”
梓瞳让碧儿在主厅看着，便和慕吟一块进了卧室
等她在桌边坐下，慕吟问道：“小主要说的是什么事？”
“姑姑也坐吧。”待她坐下，梓瞳倒不急了，缓缓道
“慕吟大概知道小主想知道些什么。”慕吟拍拍梓瞳的手，“在宫里，知道的太多是危险，但什么都不知道也很危险。宫里人际复杂，不搞清楚很可能得罪的人都不知道。我捡些大概跟小主说说吧。”
梓瞳倒也静下心来听她说，敌动我静，方是制胜之道。
“我本是鸿王府的一名宫女，后来鸿王爷成了当年皇上，我也跟着一同进了宫，一直安排在别的殿工作，直到现在才被派来做教引姑姑。”慕吟姑姑说到这里淡淡笑了笑，“小主尽可放心，我不是太后或是嫔妃们的眼线，况且既然跟了小主，以后自然是一切先为小主考量，吃里扒外的事情，慕吟不做的。”
虽没说出真相的全部，但慕吟到底也算是没有说谎，想起那日逃出宫也亏得她的隐瞒，梓瞳也就不打算对她下手了。
“小主可知除了贵妃和德妃、茗妃外，后宫再无品级高的嫔妃了？”
梓瞳摇了摇头，虽然她知道原因，却也不想让弋鸿宣知道。
“因为秀女们的父亲兄长的官都不大，或者说是商贾，不是官员。”
梓瞳故意一愣，立刻又装出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着慕吟，慕吟大约也看出梓瞳已经明白，冲她点了点头。
蔚相失势，凌相亦亡，南宫新丧，萧家现在是独大，他们是想继续专权。新进的宫妃没有后台，即使受宠家里也无法跟萧氏叫板，而且为了生存，宫妃们不得不向萧家示好，她的家族也就跟着成了萧家的党羽。
“所以，在这宫中……”
慕吟正要继续往下说，梓瞳撇见窗户外头有个人影闪了闪，心道不好，莫非之前的话被这人听了去了。
“慕吟跟小主说这些，也是为了让小主明白一些宫里的事情。”慕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稍稍提高了声音，不重却也足够让外头的人听到。
梓瞳此时也回过了神，顺着她的话说：“慕吟姑姑的意思梓瞳明白。梓瞳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那日与素芬姑姑说的话也句句是肺腑。作为宫妃，服侍好皇上，侍奉好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是梓瞳的职责，别的不敢多想。”
慕吟对梓瞳笑了一笑，一边往窗外走一边说：“若是每个人都能像小主这么明白事理，皇后娘娘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今天怪热的，开开窗子透透气才好。”说完，一把推开了窗子。
此时窗外已经没有人了，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人穿过了月亮门，不见了。
慕吟叹了口气：“疏忽了，没留意到窗外的人。不过小花园里的门锁着，他怎么着也要绕到前面来的。”
梓瞳轻轻“恩”了一声，这搬过来的第一天，就有人来偷听了，以后怕也不好过。
许是见梓瞳有些呆，慕吟过来握住她的手：“陆美人，慕吟说句实在话，宫里这地方，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想过安稳日子难得很。若想争些什么的，一步一步来；若不想争的，一旦在皇上跟前得了宠，别人也会来跟你争，那时候能把皇上推出去说别来琼荟楼吗？去年进宫的四个女子如今少了一个，就是因为这个理。”
“姑姑，我明白。”梓瞳不由揉了揉额头，她知道慕吟说的是若遥，却又不敢表现得很有兴趣，怕别人起疑，只得淡淡地一笔带过。反正来日方长，若遥出事的真相总有一天能调查清楚的。
“小主今日先休息会，慕吟出去了。”
慕吟走了后，梓瞳直接躺在了床上，时机未到，稍安勿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