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倾城落,若柳絮飞漫,飘洒了整整五日五夜。寒冬腊月下雪本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场雪大,大到有生在世的弋阳人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九陌街巷的百姓聊起时,都把大雪当作了上苍对番禺的庇护。
五日下来,番禺城内外雪积三尺有余,泗水冰凝,坚冰六寸难融。守城的将士们寒衣加重一倍,换值由原先的六时辰一轮转为三个时辰一轮。饶是如此,因雪大惊人,女扮男装的若然随着南宫之云上城楼察看军情时,见到的不是黑衣盔甲的侍卫,而是一个个由皑皑白雪堆成的雪人。
守城困难,而率兵攻城的北朔军队也好不到哪里去。北朔虽是个苦寒之地,可他们那儿天气干燥,士兵多不习惯弋阳的湿冷,更受不了这种湿气很重的大雪,如今围困番禺一战未打,已是冻得远到奔袭的敌军对着持续不停的雪天叫苦不堪。更兼之他们的粮草受陷途中,据细作回报,两军在饥寒交迫中,高喊班师回朝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豫王已出兵,正自泠水经刍丘一路北上,一日一**近掖郡。沿泠水支流上援掖郡的豫州八郡水师被困于冰冻的河中,上不得,下不得。弋京未传来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弋鸿宣又派了何路兵马前来,凌君涵是否仍然按兵不动。
番禺城楼
暖炉轻烟,一室如春。南宫之云坐在桌旁长椅中,静静地看着若然换上男儿的装束,拢上高髻,贴上了胡子。
“怎么样?”若然回头看他,展臂晃了晃宽长的衣袖。
南宫之云不说话,只微微欠身,眸光闪了闪,随即瞥向一旁。似不屑一顾得很。
“不好?还是,别人很容易就能认出来?”若然紧张,手指胡乱扯着身上的衣袍。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可这次却是要亲自上阵指挥,难免紧张,何况身后还是番禺三万百姓、五千将士的安危。
南宫之云起身,慢悠悠走到若然身旁,扯下她的胡子,冷淡地道:“别乱折腾了,我说过这次不会带你去。”
“为什么?你手中的将士大都是京畿卫的人,他们见过我是浑源之战的军师。我去,对战有利!”若然抬头看他,不解,也担心。
南宫之云勾唇,笑容淡定且平静:“此战非同小可,你还是带着你关心的人回去吧。回弋京去,至少回那里,不至于失了性命。”
若然定眸瞧着他,瞅了片刻后,这才轻笑问道:“二哥,你是我二哥,也是我关心的人啊,我要留下来和你并肩作战。”
“你知道我不是你二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母亲嫁进南宫府时就带了你来,虽然知道此事的人都被父亲解决掉了,可虎毒不食子。”
若然怔了会儿,伸手夺过胡了重新粘在脸上,想想又摘下,笑得无所顾忌:“随你怎么说,反正你是我二哥,这次我跟定你了。”
南宫之云抿唇,眼眸低垂时,清冷深邃的黑瞳间有暗泽隐动。
若然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心中突然有些忐忑。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可若是以往,他这般看着自己那便是没有商量余地的绝然。若然低了头,声音柔而轻地恳求道:“就让我去吧,五千兵卒要抵挡敌方五万人马的强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南宫之云叹口气,伸手再次拿过若然手中的胡子,口中解释道:“这次我带来的五千人个个都能以一抵十,北朔敌军人数虽众,却大都是朔军中的散兵游勇之辈,徒有势而力不足。此战非以寡敌众之险战,更非恶战,而只是一场必须要争时夺势的雷霆之战。我必须要以最短的时间夺下张靖山打通的南方豫王军队援助番禺的通道,你武不行,若去了,只能害我分心。”
心中的阴云闻言飘散,一股暖流激赏而过,若然想了想,抬眸盯住他的眼睛,笑道:”果真如此?”
“嗯。”眼神避开,漫不经心的敷衍。
若然眨了眨眼,似是毫不知觉般,故意笑得轻松道:“那好,我不去了,我在城中等二哥回来。”
“乖,”南宫之云低头微笑,将胡子还给若然,嘱咐道,“你还是带蔚舒樱回京吧,京中有名医,快点治好她的病,不然我怕她拖不了多少时日了。”
“好,”若然乖巧点头,脸上露出让他宽心的笑容,顺带着也随口叮咛几句,“记得早点回来,我在京中你,二哥。”
冰凉的凤眸里柔色微动,才刚要多出些暖意时,房门却被人敲响:“上将军。辰时已到了。各路将军们都来了书房。”
“说我马上到。”南宫之云边答边转身,褪下身上的藏青色长袍,换上玄色战衣。
若然走去帮他理好铠甲,细心地系上黑绫金丝裾纹的斗篷,然后,一切妥当时,凝眸看向他的面庞,一时情意流动。
“走了。”南宫之云伸指揉了揉若然的脸,看上去是习惯性的宠溺和爱护,对这是他对他的几个妹妹特有的,而若然则是第一次享受到。
可若然却心一落,不经意看到了在那深湛目光间一闪而过的钻心疼痛。
“若遥托我带话给你,要你这个舅舅回去给外甥取名字。”若然望着他,既郁闷又迷糊说了一句谎话后,南宫之云却满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扬手拿下悬在墙侧的佩剑,转身走了。
锁甲晃荡,轻吟声不绝。
他的身影刚闪出殿门时,若然弯腰拾起不知何时又掉落在地上的胡子,推开窗扇,身形轻快地跃了出去,直奔泠水方向。
不放心,所以跟去。若然于十日前经过三天两夜一刻不停地奔波,才赶到番禺,事实上是她自离了皇宫,便没有回相府,而是与早在城门口等候的凌怀亦带了数十家将一同来到这大战的第二前线。
三日后南宫之云率军至,同时带来了掖郡被北朔大军所围,南宫敬德受伤的消息,而据细作来报,北朔又派一路五万人的队伍来丛袭番禺,而当时的番禺不过两千老弱残兵。
若然一面因为蔚舒樱的病情已十分沉重,每日都得靠刚采摘的天山雪莲方能续命,一面又因为大战在即,知道若是番禺被攻陷,那弋阳的门户就真正打开了,弋京便赤裸裸地裸露在北朔大军面前,岌岌可危。
再见到玄甲黑袍的南宫之云时,若然已是整齐列在随他渡江的那五千禁军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侍卫。
戌时已过,夜色暗沉,束束火把照亮了一方天地,将泗水江边映得如同白昼。江水不兴,不见浮光,只见平滑厚重的冰面。冰面上停着十艘长数十丈、宽十余丈木制的似船舶又非船舶的古怪玩意。
说是船舶,是因为它有风帆,而且风帆巨大,随着呼啸不断的北风鼓鼓飞扬,若非每条船上都有铁索拉着,指不定那船要以着怎样的速度冲向对岸。但那又不是正常所见的船,它无桨无舵,船底有滚圆的轮子左右各十个,船前有扶手,船四周有数不清的强箭弓弩,每艘船上还各停着约莫百匹的骏马,如此看上去倒有些似大型的战车。
若然正凝神打量着冰面上的“怪物”时,耳边却传来了蒙牧粗豪的嗓音:“所有将士将随行的干粮撤下,带两天所食即够。”
命令听上去颇奇怪,但众将士却没有片刻的犹豫,不仅军队后方跟着的随行军粮车被推走,所有人也均整齐划一地拿下了身上带着干粮,仅留下了微薄的一点重新纳入怀中。
张靖山走上将台,脸色哀痛,声音悲沉,果然是个人才,不过一年时间,他便从一名小小的兵卒升至参军了:“先王殡天一载,天降大雪悼其哀。如今家毁城危,北朔贼子来势汹汹,揣其心思,竟是定要灭了我建国已整整百年有余的王朝不可。众将士,你们甘心不甘心国破人亡,尽随了那北朔贼子横行我弋阳大地?”
“否!”将士肃穆,应答声高亢直迫云霄。
“若要牺牲尔等之命而换国之安定,你们可有迟疑?”
“否!”
“今夜袭汾滨,乃是去夺回我弋阳的城池,若遇胡贼——”
“杀之!”
“若遇凶险?”
“破之!”
将士们视死如归的慨然清气令张靖山满意点头,他回首看了看默立一旁望着五千禁军面容刚毅、眸光冷静的南,问道:“上将军?”
“出发。”言罢,黑袍飞动,南宫之云转身先登上了当中那只船舶。
张靖山挥袖,拿出令旗指挥划分,五千禁军一分为十,有序、快速地登上了一艘艘船舶。因是奇袭,所以出兵不敲鼓击鸣,待所有将士上了船舶后,岸上铁索倏然全解,风吹帆动,船舶若断弦之箭向对岸滑去。势若流星,难辨一江风景。
若然站在船尾,本来心里还担心着每条船承载了数百马匹、五百将士的重量,如这江面某一处结冰不牢固船随时便有沉落的可能,但一路滑下,她扭头看时,只见冰面上唯留下了浅浅的白道,似船舶滑过时根本没有什么力道压下,千斤之重在顷刻间化于无形。果然现代知识还是很有用处的,不枉若然这几天废寝忘食地造出了这批船。正想着时,脚步一移,碰到了船角一处轻软。若然弯腰,随手摸了摸,指尖所触处有东西干枯戳手,似是干草,用指分开那细小的草枝时,鼻间依稀闻到了某种奇怪却又并不陌生的味道。
硫磺?
若然蹙了眉,咬了唇,不动声色地站直了身。硫磺和干草,放在船上何用?心中隐隐一动,若然眺目看着旁边船上的那个玄甲黑袍的身影,一时心中能恨得涌出火来。孤注一掷,背水之战,却说不是险战,不是恶战?这么骗人,着实可恨!果不然,一到对岸,众将士下船,马匹被牵下后,南宫之云便下令放火烧了所有的船舶。一时火光耀天,一时冰融卷浪,一时风声水起。黄昏人入定,汾滨却注定了今夜独醒。
在敌军闻讯而来之前,将已上马,兵已提弓,玄凯盔甲下,人人面色凝重而决绝。无它,只因非敌死就我亡的无路可退,破釜沉舟,换来的当然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仇忾勇猛。戟刀锋冷,映着大火红芒,仿佛噬血之残色,咄咄而逼人。
硝烟未起,战先行。
一路挑营破敌,骁战之骑士,拼搏之步兵,撂倒一个个汾滨之外的营帐后,迅速赶往城墙下。
烽火台火起,狼烟腾腾。如雨的箭镞自城墙上不绝射下,骑兵退后,步兵扛着自船舶上卸下的强弓弩,有条不紊地远距离射向城墙。弓弩箭镞粗似婴儿之臂,一箭射去,血气漫扬。城墙上守兵倒下一批接一批,在他们还慌张得不知哪里来了如此多的敌军而忙乱准备时,张靖山却带着另一只军队悄悄绕至汾滨东城墙。
东城墙和北边城墙一样,这里的守兵见有敌袭来,也正手忙脚乱地抵御。火把,滚石,箭镞,直直落下,每一样都足可要人性命,令人靠近不得城墙。张靖山挥掌,跟在他身后的八百步兵整列距城墙六百步之遥的平地上,弓弩高举,黝黑犀利的箭镞在两方火把的照耀下熠熠有辉。非璀璨之明亮,而是狰狞之凶狠。
“射!”一声落下,长箭飞扬。
城墙守兵忙着逃避时,弋军有数百骑兵趁机靠近城墙,直入城内。而若然,正是趁乱先行混入城内的骑兵之一。
城外烽烟弥漫、喊杀声撼天动地,城内人影攒攒,钟城百姓闻战事而受惊吓,一个个蜂拥街头,相顾探听张望,面色或紧张,或胆怯,或带着红云潮起的兴奋和喜悦。家家户户,灯火连天,映着一地未融的白雪,满城皆光亮。大街小巷间奔跑者众,有急于求生却百转而觅不得出口、面色青白发抖的文弱之士,也有暗自拿着自家的镰刀和柴斧、浑身散着激昂之气的勇猛汉子。
“南宫上将军率兵夺汾滨,北朔今夜必休也!”
与若然一同入城的骑兵中不知有谁突然大喊了一声,随即身旁有众人附和,数十面金色龙纹军旗齐齐舞动,叫嚣声大,响彻整座钟城。百姓闻而**,急于求生者愣在原地,而先前那些拿着自家“武器”跃跃欲试的人们更是随着军旗的指引跟在了众骑兵之后一起杀向了城楼前层层排布、密密麻麻的北朔军队。
战,讲究先机,讲究声势,讲究心气。如今弋军人虽少,但先机早占,并在满城百姓的簇拥下声势浩大,更兼国破家亡的危虞之境和背水之战的无路可退皆让勇士们心气大胜、猛如身处绝境之困兽。所有人都明白,此刻唯有拼命搏斗,方能死里求生。
城墙上飞石陨落如星散,箭镞射下时,带着吟啸不止的风声。百姓无盔甲所护,一时哀嚎痛呼声四起,人影不断随声而倒。
白雪凝殷红,颜色怵目,一点一点渲染开,满地铺曳,宛若一池妖艳绝伦的怒放红莲。次第而开。次第索命。次第追魂。城楼前的朔军杀了一批又涌出一批,没完没了,若是这般厮杀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为城外的弋军打开城门。若然抿唇,收了手中的长剑,脱了战袍,露出里面的女儿装,趁乱、趁夜行动起来。
城楼内已厮杀成一片,若然夺路而行,悄然进入城楼内部。一路绕行,不知到了何处,却见一室不同于别处,灯光幽暗,传来低沉的呻吟声。
若然笑,心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当战场是儿戏麽,这时不逃命,还要里面做什么苟且之事?
破门而入,若然提剑上前,却见房内卧榻躺上一个男子胸膛微露,白色的睡衣血色尽染。原来呻吟是因为他痛疼难忍。注意到搭在榻旁椅子上的北朔军队的将领服,从袖章上若然隐约猜出他品衔不低。不多加考虑,若然上前便刺。
男子感到生人气息,倏地睁开眼,一个侧身,剑正好钻骨穿透,男子抱膝倒下。手臂撑地的刹那,他突地大喝一声,甩手将长剑朝若然狠狠抛来,银色剑身沾着几滴欲坠未坠的红色血珠。陡然血珠凝落,剑尖瞬间直抵若然的面庞。
若然一蹬地,腾身,脚尖轻点长剑剑柄,旋身,反手握住,回头一把将剑掷回那将军身侧的榻上。
趁他低头拿剑的功夫,若然的剑尖已靠近了他的咽喉:“命你属下投降开城门!”
男子抬头,面庞上虽带着溅血后的污垢,一双眼睛倒是干净明亮得惊人。他看着若然,先是阴森森不屑地笑出声,后又目光一直,似是突然发愣:“南宫若然?”
若然闻言锁眉,冷了眸看向他,一时又没认出他到底是何人,面无表情地催促道:“开城门!”
“你来了?你夫君呢?”他倒是轻松得很,翻来覆去,居然有心情尽问一些不相干的话。
若然勾唇笑了,低眸看着他,剑尖轻轻磨蹭着他的脖颈,微一用力,割破一道细微的血痕:“你是何人?死到临头还尽说废话,莫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若然现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当时出使弋阳的使节之一。
男了叹气,笑了笑,闭上眼眸,似是等死:“要杀便杀,也不必多说。虽然这次战争本王是十万个不赞成、不情愿,但既然来了,就不会平白投降,做个不战而退的懦夫。”
“本王?”若然凝了眸看他,仔细端详那张露出本来面目的脸庞半天后,这才笑道,“很好。原来一个不小心,居然让我捉了个大的!”言罢用剑尖挑起他的脸,笑道:“你说是不是?”
他哼了哼,面色一黑,怒目瞪着若然。
若然面色一寒,也懒得再和他罗嗦,伸手拽起他的衣襟,不管他哪处还有伤,拉着他便朝城楼走去。
“你打战的本事可不像北朔人!”不得不承认,拖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疾走是件很麻烦的事,很快若然就没耐心了,回头看着那个借着自己手上的力单腿行得轻飘飘的男子,若然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出声讽刺了句。
“天下人尽知,我和硕不善打战。”男子扬眉,骄傲得莫名其妙。
若然嗤然,侧眸看他,和硕?和硕亲王不就是凤纭的父亲?可他怎么这么年轻?
和硕突然跌倒在地,吃痛闷哼一声,扭头盯着若然时,眸光微微一动,锐利的锋芒倏地掠过本该光泽清浅的眼瞳,面色顿时暗下。
若然在上前,低头向高高坐在马上的张靖山禀奏:“参军,属下刚捉到一人。此人乃汾滨敌军的统帅。”
张靖山大喜,长笑问道:“当真是统帅?”
若然微微一笑,斜眸瞅了瞅那个躺在地上、正瞪着自己眼底直冒火的人,定声答:“如假包换。”
“来人!绑住此人,架高示众!”沙场之上,分毫之差许能谬之千里,时间紧迫容不得张靖山迟疑,更容不得他费时思量眼前擒住这个统帅的小兵何底为何人。
“朔贼,你们看清楚了,此乃何人?”张靖山的弯刀高高举起,刀锋抵住了男子的下颚时,一丝猩红沿着锋刃缓缓流落。
北朔众将士皆怔。倒吸冷气的声音一时盖过了刀剑器具相触的击响,仿佛飓风萧瑟吹过,卷走了所有人的思绪,也顺带抽空了两军对敌时的紧张气流。
诸人惊呆。将死却从容,男子倒是笑得淡定,只是偶尔抬眼看他的属下从僚时,眸底闪过了一丝比死还要难忍的痛恨和羞恼来。那一刻若然的心隐隐一动,虽也算经历了沙场杀戮的残酷,却到底是于心不忍。于是若然敛了眼帘,不再去看。
岂知闭目的刹那,局中形势顿变。当若然随着众人的惊呼睁眼时,只见绑住男子的铁链不知何时已断裂,半空中有黑影抱着身男子飞身离开,眨眼的功夫,便不知其踪。
若然苦笑摇头,趁敌军还恍惚不知神思所在时大呼道:“统帅已临阵而逃!汾滨失守!”
一呼过后,百声回应。汾滨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朝城门挤来。骑兵冲上前,长刀过去,锋芒三尺外逼得军心涣散的朔军节节败退,直至人亡,直至弃戈,直至逃命,直至南宫之云的长缨挑开了城门上的铁栓,让城外的弋军铁骑依次踏入城楼穹顶下的阔道。
彼时,一抹亮白划开墨沉天际,东方云破,晨曦初现,朝霞的色彩穿透乌云的细缝,光华虽瞢,然悠远弥嫣。
若然微微抬了脸,任浅红霞色射落眼底,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