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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天朝酉亥年九月,北漠三十万大军聚集在东琉西北方的幽州、柳州、林州,以包夹之势席卷边境这三座大城,硝烟弥漫,遍地哀嚎。而这第一拨攻势的领军人便是秦永冥,云流炎在东琉的时候,他便早在边境处严阵以待,等尊主一声令下,即刻开始攻城。幽、柳、林三城地势颇高,守军总数不过十万余人,如何抵挡得住北漠三十万如狼似的大军。不过五天时间,三城便已沦陷。

而这只是云流炎用以震慑东琉的开胃菜而已,他诡异的战术和狂风扫落叶的行军速度让东琉士兵闻风丧胆,方才真正了解到北漠士兵骁勇善战的本质。

战报传到亟城,顿时犹如乌云盖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东琉已有百年没有过这种让人心慌的气氛了。云流炎真的行动了,而且行动速度如此之快,让我大为吃惊,看来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真的要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了吗?

夜晚的风是极凉的,吹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不光是身上冷,心中亦然。

我遥望着远处漆黑似幕的夜空,黑沉沉的天际卷起层云怒涛,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似乎老天都知道即将变天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宣昊祈的胸膛替我遮住了湿冷的寒风,心口是安心的疼痛。我抓住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我侧过头,看见了我刻在心口上刀削似的五官,线条虽冷却是极具柔情的,我的脸颊触到了他的唇角,那方柔软暖暖地映在我的脸上,我指着天边疏疏落落的几颗繁星,大多暗淡无光,只余正北方有两颗亮如白昼,光芒耀眼,“书上说人死后的归宿便是天上的星辰,每个人都有他的定数,那是没有人能抗拒的,我们同是这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我们的归宿又在哪里……”

“怀孕后变得多愁善感了,你的脸上又开始有了悲伤,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这里很疼,”,他抓住我略为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心跳波动间是他生命的轨迹,“人与人之间有着争斗或许战争,都是历史的必然,既然不能逃避,只有面对。今天不是北漠就可以是任意一个国家,在我有生之年定要还天下一个太平,只有鲜血才能换来真正的和平。薇薇,你是在担心我吗?”

北漠居然出动了三十万大军,三十万是个什么概念,铁蹄能踏平整个山河。我记得去年云流炎手中大概只有二十万大军,没想到仅仅一年便扩展了这么多。如今东琉朝廷上下只有宣昊祈的二十万大军能有与之一拼的实力,今日早朝宣昊祈自动领命去前线,诏书已下,明天他就要走了,去完成他的使命。

我知道自己不能流泪,不然会影响他的情绪,所以我忍着没有哭,只是紧紧拥抱他,至少现在他还在我身边,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都值得珍惜,我抬起头,扬起灿烂的微笑:“要平安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

我的产期将至,可是他却不能亲眼看到孩子的出生。

“我绝对不会先你而去,我们要牵绊生生世世”,他动容地看着我的脸庞,手指捧起我的脸颊,温暖的掌心热得发烫,那双映着我娇颜的黑眸荡漾着深情,“要照顾好自己,天气渐渐凉了,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更加坚强,我要成为你的骄傲而不是弱点。”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说完,他的唇眷恋地覆了上来。

两唇相触,气息相融,连心也埋。

今天,我们都没有合眼,只想静静地拥抱着对方,我的身子站不久,我整夜地坐在他的怀里,言谈间避开战争的话题,我不能为他出谋划策,因为北漠是这具身体的故乡,无论它的结局如何,却不能埋葬在我手中。

斜月依稀见,晚风送入怀,忠魂牵梦里,别绪思泪滴。

亟城北门,饮马桥边,我盛装出行,只为送别。

满目残红,碧尽连天。清风解事,等闲吹遍。

前一次送别是朋友,今天却是所爱之人,心情真的有天壤之别。我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不想让宣昊祈看到我的悲伤。

霖帝银冠龙袍,尊贵不凡,他站在桥上,遥望二十万大军,手举金龙杯,用气吞山河的声势喝道:“今日两国交战,我们要为家乡亲人而战,将侵略者赶出东琉的国土。祝众将士凯旋而归。”

“必胜,必胜”,众将士奇吼,撼天动地,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渴望得到胜利的坚定信念,那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动摇的决心,没有一人畏惧,宣昊祈带兵果然不凡。

霖帝将杯中的酒饮尽,命内侍重新斟满一杯,扬声道:“承天将军。”

“臣在”,宣昊祈抱拳而立,一身金鳞战甲威武神勇,霸气天成。

这是我的夫君啊,我希望他能平安归来,但这同样意味着北漠的战败,想起那几张熟悉的脸庞,心口莫名的揪紧,我同样希望他们能活着。但是战场之上没有仁慈,刀剑无眼,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

“用此酒相敬,祝你马到功成”,内侍端着金盘走向宣昊祈,他拿过银虎樽。

两人同时举起酒杯,仰头饮下,对视的双眸中终于有了许久不见的默契。

我现在是北漠的公主,而如今北漠攻打东琉,我的身份尤其尴尬。今天来这里送行已经遭到了许多异样仇恨的目光,虽然他们顾及宣昊祈,眼里流露出的都是警惕的神色。越是这样,我越是不能退缩,我今天的身份只有一个妻子,和其他外在的因素无关。

我从人群中走出,在众人虎视眈眈与窃窃私语下坚定地走到宣昊祈面前,从身旁的内侍手中取过银虎樽,双手端起道:“你死,我绝不独活。”

四周皆是倒吸的凉气,随即是一片寂静,那些猜疑的目光渐渐转变成不知名的情绪,震惊甚或尊敬。身旁的宣宇霖睫毛微颤,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而月羽绣苦涩地牵着嘴角。

我从怀里拿出同心结系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挑了挑眉,嘴角挂着纵容的微笑,我嘟哝着:我知道有些女儿气,你就忍耐吧。

宣昊祈在二十万大军面前轻轻吻着我的额头,目光温柔得足以让天下人都艳羡,他只是在我耳畔低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他转身翻身上马,英姿勃发,那是属于统帅的风范,是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效力的气度。

对我深深看一眼后,他挥骑领军赶往前线,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我才舍得收回目光。

“祈王和祈王妃果然情比金坚,本宫还以为今天王妃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呢”,月羽绣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宣宇霖。

“臣妾今天只是作为一个妻子而来,既然是送丈夫出征,有何不可”,我不卑不亢道,果然她的脸色一变,没想到我会当众反问她。

宣宇霖淡然道:“今天大家都累了,都各自回府吧。”

我和众大臣一起行礼退下,站了这么久,全身都酸疼着,腰部更是酸得直不起来,孩子在肚子里闹腾得慌,小家伙生龙活虎的很,以后一定也是好动的主。我摸着腹部又感到胎动,没想到孩子会在战乱中出生,不过这样更能记住这段岁月,也能让他的出生添上几笔凝重,他的性格必然是坚强刚毅的。

身着紫色官袍的江君楚一脸担忧地望着我:“王妃要保重身子,母子平安才能让王爷在远方安心。”

我感激地一笑:“多谢江大人关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

他和纤舞的婚事本来定在这个月末,怎知遇到了战事只能押后了,我替纤舞购置的嫁妆都放在了名妍居,就等着她披上红盖头跨进喜轿的那一天了。想起纤舞略感遗憾却不愿在我面前表露的神情,暗道一声世事无常,办个喜事都能遇到这些个波折,可谓好事多磨吧。

江君楚一路陪着我直到我坐上马车,放下车帘前,我向他点头微笑:“送到这里可以了,江大人,多花些时间陪陪纤舞吧,不要看她平时那么开心无所谓的样子,她其实很需要关心和呵护,尤其她那么爱你。”

江君楚白玉般雕琢的五官耀眼得如同白昼,他一揖倒地郑重道:“微臣省得,王妃保重。”

希望你真的能做到,马车缓缓回到王府,王府一切如故,只是少了男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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