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果然，还是写得太潦草了么……”苏小蕊蹲在角落画圈圈，懊恼自己现在软绵绵的的身体，很难掌握好笔写出正常的字，这张A4纸已经是她一晚上写得最好的了。可是学长还是看不懂，呜。

方凯之看见纸蒌里满满的纸团，心上像有什么东西划过，有些酸有些涩。他微微漾开一抹笑，戳了戳她：“哎，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可怜兮兮地转过头，苏小蕊囧，学长你变恶劣了啊，怎么好像越来越爱欺负人了。

方凯之笑着将她放在书桌上，随即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那个，小蕊，如你所说，接下来的一周是很重要的一周，不但对我，对你也是很重要的。这两天我想了一下，发现当初你许下的愿望是让我康复，而你一直保持美羊羊的样子没有变回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要等我我康复了你才有可能回复真身。你想过吗，如果我一辈子不能站起来，你就一辈子是一只美羊羊了……”

苏小蕊惊讶地望着方凯之，这之前她只是纠结于要怎么向父母解释莫名失踪的事。并没有想得这么长远，毕竟暑假还在进行中。话说第一天时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拨通电话，谁知想好的借口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她妈妈兴奋的声音传来，说商场购物小票中了特等奖，海南双飞七日游，时间紧迫，已经留了钱在桌上，让她这星期自己买饭吃。她就默默无语了，看着围巾上的符文，囧了一下，猜测这是命运的安排。

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巧合，她真的无法变回来，那父母、学业还有以往的生活都要离她而去了吗。

她的神色慌乱起来。不知怎么的，方凯之看到这样的她，感到心口闷闷地疼，他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说：“不用担心，有我在，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苏小蕊点点头，但并没有看见方凯之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郑重的神情。

接下来的一周，用苏小蕊的话形容：真是催人泪下的一周。

方凯之一扫之前的颓唐，很努力于身体的复健。白天，他在护士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尝试着站起来；晚上，苏小蕊抱着手表帮他计时，看他撑着身体离开轮椅的时间有多长。眼看着支撑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的心情渐渐由沉静转为雀跃。

在一次破纪录后，方凯之高兴地抱住了苏小蕊。

“啊，我要透不过气了学长……”苏小蕊在他怀中扑腾，他抱得那样紧，紧得能听见他的心跳。

方凯之呆愣住，而后慢慢放开了她。

“咦，你怎么脸红了？”没心没肺的苏小蕊发现学长一向白皙的肤色晕染上了红色，立刻指出。

谁知方凯之一个大男生倒害羞起来，他难得恼羞成怒，拎着苏小蕊的肩，将她转过一个身去，“不许看！”

因无意撞见学长窘态而被牵怒的苏小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她背对着他无辜地抽泣：“哇，学长，我不要看墙壁，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意外出现在舞会前一天的上午。

方凯之在护士的帮助下来到花园复健，他将苏小蕊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尝试着向前迈步。护士小姐一边夸奖他进步神速，一边好奇他的兴趣，居然走到哪里都要带上那只美羊羊？男生不都喜欢变形精钢之类的吗，方家这位少爷真怪啊。

苏小蕊呢，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只普通的玩偶那样木然，只在方凯之有意回望她的时候才露出一咪咪的鼓励的笑容。

她的奇怪表现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倒把花园里一只名叫达达的狗给吸引住了。

达达围着椅子转圈，不停地嗅啊嗅。

方凯之被护士掺扶到稍远的地方，没有发现这里的异状。苏小蕊只好用眼神示意狗：喂喂，滚远一点。

谁知她这样的表现让达达更迷惑了。它终于忍不住上前一口叼住了她，然后玩耍——

“哇啊啊啊——救命啊——”

方凯之听到苏小蕊这声呼救，转头看见被达达拨弄来拨弄去的美羊羊，忽觉大脑“嗡”地一下空白，想也没想，飞身上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迈着矫健的步子一下跨到达达身前，踢出了一记漂亮侧踢——

可怜的达达因为擅动主人的玩偶，飞过一道弧线后凄惨落地，躲在阴暗处呜呜地哭着……苏小蕊获救了……

而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意外地突破了心理障碍，痊愈了……

这让方凯之和苏小蕊欣喜若狂！

“学长！”

“小蕊！！”

在两人的想象中他们已经抱头痛哭，可是现实却不能这样。因为身处花园，方家的工作人员到处都是，方凯之的腿这一好，简直有如神迹，早有下人赶着去给方凯之父母打电话。消息一传开，方家热闹非凡，大家都赶着来花园来庆祝。

于是二人还来不及高兴，苏小蕊也不敢做出开心的表情，因为大家疑惑的目光如狼眼手电一样，快要将二人射个洞穿！

“咳，那个，”方凯之成功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解释说：“这是智能玩偶，会根据不同的情境发出声音，比如，我这样跟它打招呼——”他说着，握了握苏小蕊的手，不着痕迹地向她递了个眼色。

苏小蕊心领神会，立刻以平板的声音答：“你好，我是美羊羊，很高兴认识你，你好，我是美羊羊，很高兴认识你……”

众人恍然：“哦，原来如此啊，高科技真是神奇，现在玩具都这么先进了，BLABLABLA……”于是各干各的四下散去。只有方凯之和苏小蕊两人偷偷闷笑，分享着这唯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秘密。

午后的方宅花园，微风熏人，白色的枙子花落在地上，芳香宜人。头顶上，阳光一瓣一瓣从葡萄架绿叶的间隙洒进来，洒在方凯之如墨石般深遂的眼眸上，他的流海低垂，晃动间有极致的温柔流泄。

不远处达达委屈地呜咽，苏小蕊瞅它一眼，开心地眯起眼睛：嘿嘿嘿，叫你跟我斗。

方凯之感到那股暖暖的热流又在胸口汇聚，他忍不住抱起苏小蕊到眼前，在她还迷朦着双眼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将唇亲在了她软软的面颊上，发生轻微的一声“叭哒”……

“啊，学长……”苏小蕊捂着侧脸呆呆地看着他，那傻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谁打了巴掌呢。

“咳，那个，谢谢你。”方凯之尴尬。

“啊，原来刚才那个是谢礼吗？学长，你真是吓我一跳呢！”美羊羊挥舞着双手，表达自己的小心肝被那一声“叭哒”惊吓的事实。哎哟，学长你真是太坏了！

方凯之于是默默无语……算了，谁叫她现在还是美羊羊呢，等她变回来再说吧。

方家花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他们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慢慢荡过了午间流水一般的快乐时光，只在有人路过的时候，苏小蕊在方凯之怀中扮演高科技先进玩偶，用欢快的声音重复：“你好，我是美羊羊，很高兴认识你……你好，我是美羊羊……”

可是，为什么身体还是没有变回来？晚间，苏小蕊和方凯之面对面坐着思考，苏小蕊甚至又开始狂揉自己的脸蛋。终于，方凯之忍无可忍地问：“苏小蕊，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还有什么愿望没有说出来？”

“咦，学长你怎么知道的？”苏小蕊惊得睁大湿渌渌的眼，看了他一眼又赶忙垂下。

“果然啊……”方凯之斜眼看她，他就知道里头有猫腻！

“我，我只是……”她开始四处乱瞟。

“只是什么？”某人施压。

终于，在某人强大的气场之下，苏小蕊小声坦白：“我只是……只是在那句话的后头轻轻加了一句，就轻轻一句，这也算数吗？”苏小蕊抓头，哎呀，这个许愿玩偶的耳朵也太灵了！太赖皮了！她又没有说的很大声！

方凯之的眼睛亮如暗夜的星辰，微微眯起眼，逼问：“你加了什么？嗯？”

苏小蕊耷拉着头，将围巾绕在手指上不安卷啊卷，然后嗫呶：“希望学长能喜欢我……”

“什么，我听不见？”

苏小蕊破罐子破摔：“希望学长你能喜欢我！希望你能喜欢我啊！”然后一溜烟躲到床底下捂脸。

方凯之先是被她高分贝的表白惊呆了，而后笑得俯下身去，在她怒气腾腾的杀气中，将她从角落揪出来，然后摆正她的身体，严肃而认真看着她，仿佛正经历一场仪式，苏小蕊被他郑重的样子迷惑了，歪着头，刚想问“你怎么了，学长？”就听方凯之如誓言般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他说：

“我喜欢你，苏小蕊。”

如点亮了的火焰，苏小蕊的神情瞬间混合了惊讶、欣喜、不可置信等等的情绪……可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方凯之的话仿若打开了空间之门的钥匙，窗外的星子忽然像花洒一样倾泄而下，化作了五彩的光芒渐渐将她包裹……她又感到了1个星期前那身体骤轻，如羽毛一般的失重感了……

“学长，我……”

方凯之伸出手指，轻触光芒中不知所措的她的额头，微笑着说：“再见了，我的美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