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愣住了,她的目光从贺子擎肥嫩嫩的手移上那一双亮黑清透的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贺子擎,只觉得眼前这个哥哥白净得惊人,是一种她不曾体会过的富足生活下才能养成的白净,越发衬着自己邋遢和卑微。
“你不喜欢吃吗?”贺子擎两排小扇般的睫毛呼扇着,看她不说话,忽然一怒,将桂花糕狠狠往地上摔去,抬脚就踩,大叫着:“不吃算了,不吃算了!”
保姆赶忙冲上来,制止他的举动,贺父回头瞪了白母一眼。白棉一惊,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年纪怎么就一下子明白了那眼神里的含义,只听她小小声地对贺子擎说:“不,不是的,我喜欢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说着,捡起脚边一小块踩碎的糕点吃了,咂咂嘴,“真好吃。”
贺家人愣住了,贺子擎眼中闪过不知名的细光,他的目光在白棉身上停留半晌,忽然转身揪了父亲的衣角说:“我要她,爸爸,她像妈妈,我要她!”
……
手机短信里是她全家新近的住址。
白棉慢慢摩娑着屏幕,多少次她做梦妈妈来接她,她从贺家高大气派的房子里提着行李出来,住进拥挤狭小的40平米公寓,可是心情却无比雀跃,自己的家再小再挤那也是家,而贺家,她只是贺子擎收藏的一个像他妈妈眉眼的玩偶而已……
其实贺子擎这几年一直待白棉很好,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翻脸如翻书的脾气随着年岁的增长收敛了起来,众人都说这是她的功劳。但只有她知道,贺子擎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只要她的言行举止和服饰口味上越像他死去的母亲,就越能得到他的爱护,反之则会恼怒发脾气,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紫薇星学园的最佳小姐?何尝不是对贺妈妈的又一次拙劣的模仿……他对她越好,只能说明她的演技越炉火纯青,成了另一个人……
门忽然开了。
贺子擎和一个女人像两条八爪鱼一样相拥着进来,空气里都是暖昧的味道。张芬芬娇笑着捶了他一拳:“就你的白棉妹妹是才女,其他人都不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干的那些事情,这样帮她拿学园最佳小姐,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贺子擎不羁的声音低低笑起来:“她是我妹妹,我能安什么心?白棉是个很好的丫头,你不要老欺负她!”
张芬芬一下就听出他意有所指,她喜欢贺子擎很多年,却发现他对女生来者不拒,唯独对白棉十分特别,张芬芬自然也听说那是因为白棉长得像贺子擎的母亲,但她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哪里像!贺妈妈当年是多么地美丽高贵,怎么能是出身卑贱的白棉可以比的呢!所以,从小骄傲的她认定了是白棉心怀不恑,经常找机会冷言冷语地讽刺。
贺子擎脾气不好,张芬芬不敢反驳,只好撒娇说:“好呀好呀,你送我盆花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其实我哪有欺负白棉,女生的小打小闹而已,你们男生不知道的……”
白棉就藏在一株美人蕉后,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笑,她认识的张芬芬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的,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但她很快笑不出来了,因为张芬芬已经走到花丛里左看右看选起花来,白棉真后悔刚才为什么选择躲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花不就好了?现在如果被人发现,多么尴尬……
白棉的心提到嗓子眼,因为张芬芬的手就要伸向白棉面前的美人蕉!她猛吸一口冷气,在那手伸来之前,吓得忽然向后一倒,整个人摔在花丛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中,她的后脑撞在了花盆上,顿时晕了过去……
(三)
“什么?失忆!”贺子擎朝医生大吼着,不敢相信他们给的诊断。白棉此时此刻就坐在病床上,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来看去,像是对这个新世界充满兴趣。刚才一堆不认识的人进来看她,叫她“白棉”,她都没有印象,所以现在是又好奇又害怕。
贺子擎一看白棉那傻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继续向医生开炮:“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要让她变回以前的模样,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妹妹!蠢透了!”
白棉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她只是失忆不是傻,贺子擎那“蠢透了”三个字不是说她还会是谁,再结合刚才他堪比狮子的吼叫,白棉白纸一样的小脑瓜里马上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个坏人!
对待坏人就要像严冬一样残酷!
“坏人!坏人!出去出去!”枕头花瓶齐飞,小白棉忽然化身勇猛斗士,将东西一一砸向贺子擎,小嘴巴里念念有声,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熊熊斗气,像一个小喷火龙,不停地向敌人扫射。贺子擎直被她打的无还手之力,只能退出房间。病房的大门在他面前“呯”地大力关上。
贺子擎愣了一会儿,忽然大力踢向墙壁,说了声:“我靠!”
医生战战兢兢在一旁解释:“这是失忆后的正常表现,小姐她现在对周围一切很敏感,本能地保护自己,呃,就像初生的小狗一样,所以对待她要非常地温柔,让她放下戒心,更快融入生活,才有利于更好地康复。”
贺子擎看了医生一会儿,眯了眯眼睛,声音很危险:“你说我妹妹是狗?”他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降到谷底,打了下响指,马上就有穿黑衣戴墨镜的保镖把可怜的医生拖出去,只听皮鞋划过的楼道里,医生惨叫着求饶的声音远远传来:“贺少,是初生的小狗,不是狗,不是狗啊……”
贺子擎烦燥地甩了甩头。
“贺大少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奉劝十米内绕道而行!” 这则短信群发给所有认识贺子擎的人。一时间出于自保,围绕在贺子擎身边的狗腿子数量少了一大半,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做出气筒的。
早间餐桌上,贺子擎怒气腾腾地看着桌子另一边放开肚皮大吃的白棉,在她吞下第四块黄油面包,满足地打着饱嗝时,终于忍无可忍“呯”地拍向桌面,怒道:“礼仪!我教了你几遍!怎么还是这样没教养的吃货样!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啊,要优雅,要美丽!一餐三分饱,小口小口细嚼慢咽,你都记到哪里去了!蠢货!”
白棉抬起头鄙视地瞧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除了“蠢货”就没有别的形容词了,将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嘴里,才晃悠悠地站起来说:“吃那么少早上要饿的,再说医生说我现在要补充营养,才有利于病情恢复。”
她老油条似地摆摆手,冲他说:“我去上学了。”然后又晃晃悠悠地走了,行为十分不屑,十分不将他的话当话!以往柔顺的优雅的小白棉变成了现在这种没有礼仪的普通女孩子,贺子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严重的后果导致了上述那则短信的产生,贺子擎的低气压一天24小时在上空旋转,紫薇星学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无数无辜的有辜的同学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了此气压的迫害,一时间怨声载道,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白棉则保持着她一向的行进方式,晃悠悠又晃悠悠地上课、吃饭、与朋友李小如聊天打嗑。
李小如简直是闪着星星眼崇拜地望着她说:“哇,白棉,我忽然发现你失忆后人变得好帅啊,你知道么,贺大少那要吃人又忍着不敢吃的样子多么地可笑,我好崇拜你哟!”
白棉拍着她的肩,一口承认说:“嗯嗯,我也觉得他那个样子很好笑,简直闷骚得可以!忍不住想让人一再刺激他呀!”
两个小女生嘿嘿嘿地偷笑起来,忽然身后一个尖刻的女声响起:“李小如你现在还跟白棉在一起啊,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笨还是蠢,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乡下人的孩子罢了,惹了子擎不高兴,哪天就把她赶回乡下去,现在你巴结她也没有用呢!”
来的人正是张芬芬!她和一群女生们从身后的走廊过来,改小改短的校服紧紧裹在身上,百折的小短裙下露出一双修长性感的大腿。
李小如跳起来,愤怒地说:“谁说我巴结白棉了,我和白棉是好朋友,张芬芬你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哦呵呵呵,”张芬芬笑得花枝乱颤,“还说没有巴结,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你们李家要不是靠着你巴结,以前能得到那么多贺氏集团的合作项目?你爸爸呢就巴结大贺,你呢巴结不上贺子擎,就只能巴结这个捡来养的白棉了,真是家族遗传啊……”
她话音一落,白棉已经扑了上去,张芬芬被她一拳撂翻在地,旁边的女生赶忙帮忙,冲着白棉又打又踢,李小如一愣,嗷地一声,红了眼睛上去揪打张芬芬!一时间鸡飞狗跳,尘烟飞起,一群女生在校园的走廊地板上扭打起来。
声音惊动了学生们,贺子擎在狗腿子的通知下驾到,才一眼,他就看见那群女生中蓬头垢面一身灰尘的白棉——
“白棉!你在干什么!”他觉得一股子热气快要把自己掀翻了,一把拉开其他女生,将她从中揪了出来,白棉正打得头昏脑涨,双手还在身前抡着,脑袋惯性地向后一仰,而贺子擎正俯身去捉她……只见那分属于不同男女的唇瓣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