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想起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说“蚯蚓是龙在陆地上的繁衍,是很高贵的动物”,你说“书生你天生呆傻考功名无用”,你说,如果我百年轮回后还能记得你的名字,你就带我回家,在你龙爸面前,说他有多健忘……
至此,在认识二个月后的一个普通的没有月亮的夜晚,敖小龙因为余景言一个微小的温柔动作对他有了非份之想。而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余景言对此毫不知情,尚沉浸在自已的单相思中自怨自艾。
……
今天夜里风很大,没有月光,余景言加了件外袍来到客栈的马厩。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寒冷,都快遗忘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今夜,他觉得有点冷。
“有什么事你们说吧。”余景言吹灭了手里蜡烛,火苗化为一缕黑烟自他鼻中穿过,呛了一下。黑暗中出现了五只比夜更黑的影子。
小鬼甲说:“公子,您真是神机妙算,那些妖精果然对碧盏公主的龙丹有所图谋,预备在你们去京城的路上设埋伏,目前我们已经捣了7个妖精窝,余下的就剩花蛇精和蜘蛛老妖有点麻烦,不过据前方的鬼差来报,他们看了阎王令后吓得很,那花蛇更是连刚蜕的皮都不要了直往地下装,想是不敢再来找麻烦。”
余景言点点头:“你们主子那儿还是没动静么?”
小鬼丙将头埋得低低的,甚愧疚:“公子也知道我们大人的脾气,我还没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挠挠头,“他还骂我吃里扒外…”想起阎王一边剥橘子一边阴森森地质问,小鬼虽不会流汗也不禁觉得冷汗涔涔。
余景言哼了一声,这个阎王最喜欢拿乔,原先算好说碧盏的大劫不出这三个月,现在时间过去一半有多,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劫难…握紧拳头,平常废话连篇,关键时候他P也不放一个!
小鬼丁战战兢兢:“大人他有一句话带给你,”余景言竖起耳朵,“他,他说——三个月期限快到,您自己没办完的事可不能赖他,还…还说,百年不过执妄深,一场镜花水月而已…他要您记住…”说完五只小鬼同时隐顿消失。
月亮出来了,斜射下一道光线,将余景言原本无血色的脸照得更显苍白,冷风吹,他的唇翕张着,缓缓吐露:“你不是我,又怎知是否镜花水月…”
一大早起床身体好,碧盏伸了个懒腰,睡得好舒服。洗漱完毕后下楼,看见余景言如往常一样独占了一张桌子各色早点备齐,嘿嘿,还真有点饿了,她摸摸肚子,昨天写日记写得太投入了连夜宵都忘了吃…呀,日记!碧盏倏地捂住胸口,确定她的宝贝还在后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昨晚睡得好吗?”余景言帮她盛了一碗热稀饭。“恩,好。”碧盏红着脸接过,她想起昨晚上的梦——她跟他在大海里游啊游啊,他们在那块大礁石上停下,他一边往她的头上插珊瑚一边说他喜欢她…
呃…好怪的梦,但是好美…碧盏花痴地流下口水…
“碧盏,碧盏?”余景言的问话把碧盏拉回现实,“你在想什么一直发呆?”
“…呆,我哪有发呆啊?”碧盏猛罐了一大口热稀饭,烫得直吐舌,忽然想起什么,惊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叫碧盏?”问话中等于承认自己确叫碧盏,及一路上化名小碧的事。
余景言倒是不慌不忙:“你昨天晚上说梦话告诉我的啊。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说有很多话要跟我讲,你说你姓敖,叫碧盏,说我人很好,说你觉得一路上化名很对不起我,还说要请我到你家做客吃饭。”歪一歪头,“恩,还有什么你家老头多健忘我多么的好之类的…”
碧盏睁圆了眼睛下巴都要掉在桌上,红着脸指他:“你,你你乱讲!”
余景言眨眨眼望天,不置可否,就骗你怎么了,谁要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亏我这几百年来每天想你一万遍啊一万遍。
敖小龙假装专心吃饭,低头掩饰自己泛红的双眼,半晌唇边溢出一抹甜蜜浅笑。嘿嘿,他叫她“碧盏”,碧盏,敖碧盏……心里有个声音说,一个名字,就算梦呓,若无心去记便只是梦呓,但他记下了。
她眉梢眼角都透出幸福的意味。而他此时眼睛望天,什么都没瞧着。
(四)
时值十五佳节,宁乡县处处张灯结彩,晚上的庙会在店小二的嘴里被形容得比天上王母的蟠桃会还要热闹。碧盏哪是经得住挑拨的人,一听有热闹看当即拍板决定再留一晚!余景言面对她的热情唯有摇头苦笑的份,3个月的期限将至他都快愁死了偏偏正主就只知道玩。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清脆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将谜面念出来引得路人一观,碧盏在路边的小摊上冲余景言挑眉一笑,“这个你就猜不出来了吧,嘿,看我夺了今晚的状元灯!”
似有粼粼春水泛过,余景言愣了一下,花好艳阳天,碧盏穿着新买的藕菏色绸裙站在那儿,斜斜挑起秀气的眉,潋滟波光一瞬间毫无阻拦地漾进他心底,人比花娇。
记忆中也曾有这么一天,依然是花好,艳阳天,藕菏色的珠衫随风飘动,一个刁蛮女子手叉腰气鼓鼓控诉:“都是你这个笨书生,救个火也能摔下来,害我拖着你游了一天一夜,耽误了我的好行程!!”同样是从海里出来,她干干爽爽而他的衣服全贴在身上…水族中人…她,啊,果然是她!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记得,这个女子,也曾对一只充作鱼饵的卑微蚯蚓说:“蚯蚓的身体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你知道吗?书上说龙和蚯蚓是远亲,我该叫你表表表表表表哥…”、他的意识涣散她却犹自喋喋不休,最后他听到“不过如果下一辈子可以做别的,你还是不要做蚯蚓了吧…”
不知是哭还是笑,当他的魂回归地府耳边回荡的只有这句大实话。下一辈子他做了人,碰到了第二次离家出走的她。
……
小摊前,碧盏嘟着嘴等着余景言反驳,可看他不吭声只直直盯着自己瞧,想起昨晚的梦,脸一热,倏地将头藏到花灯后面。藏了之后又后悔,咦,我又没做亏心事动作那么大干什么。于是脸更红,红到耳朵根。
哦哦,一只手搭上面前的花灯。碧盏不理。
又一只手搭在花灯上。碧盏还不理。
两只手用力将她面前的花灯移开,碧盏不能不理了。“答案是:纨扇。”热热的气息在鼻间游走,面红得要滴血,碧盏晕呼呼,“什,什么?”
伸手在她鼻尖上一点,余景言笑:“我说,答案是纨扇。你想得状元灯还早着呢。”他对她此刻的表现很满意,眼睛冒星星哪里像头小龙,分明像只被美食砸晕的小猪嘛。
“这位公子又说对了,是纨扇。”摊主笑呵呵,瞧这一对一对,年轻就是好呀。
回过神来的碧盏鼓着腮帮子,忽然眼骨碌一转,两手握拳撑着下巴,做崇拜无比状,“太太了不起了景言,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学问最高的了。”
余景言挑眉,面上谦虚:“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斜眼,“你见过很多有学问的‘人?’”
天真地仰起头,“没,就你一个识的字最多了。” 咯咯咯咯,碧盏笑得没心没肺扭着臀跑远了。
余景言跳脚,她,她真是有气死我的本事,几百年从没变过!
十指纤纤,相抵交握,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里飘散,似和风暖雨细声歌唱,春色益浓。
“啊,这位公子!你天灵乌云罩顶,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啊!!”斜地里一只手抓过余景言。那只手很有力,说的话很骇人,手主人的眼神十分地迫切,唬得碧盏和余景言俱是一愣。
碧盏瞪着面前这白眉长须,一身白衣及地,上有墨松云鹤的一付仙风道古模样的老道,止不住兴奋——咦咦咦,难道这就是传传说中的神棍,江湖骗子!?啊哈,总算让我碰着一个啦!
不知道是不是碧盏激动的样字看起来更好下手些,那老道居然放了余景言改而对她道:“姑娘你面泛桃花,近日必有喜事,哎呀别害羞啊,相逢亦是有缘,来这边坐,贫道帮你参祥参祥。”说着一指旁边的摊位,拉两人入坐。
那摊位开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起眼的一角,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个发课筒子和一本早已被翻烂的命书,摊位旁置一个破布帆,上书着抖飞的大字“算天下可算之卦,卜世间能卜之象。”
“测字看相批八字,随您选,不准不要钱哎。”老道拉足了架势。余景言明显不耐,碧盏手拉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巴望,叹一声,人是站定了脸却拉得比马还长,嘴里嘀咕着“江湖术士嘴,茅坑石上草”。
碧盏嘿嘿一笑:“就看相吧,你刚不是说我面带桃花么,怎个说解?”
老道让碧盏转头,对着她脸左看了看右又瞧了瞧,闭着眼睛想了半天,睁开眼点点头,“人都说姻缘天注定,到了我这还是可堪破一二的。据我看姑娘面相,这桃花,定已在姑娘身边了,”说着意有所指朝余景言处噜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