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凌川想出了主动诱敌伏击的方案,可结果……她还是拖累了大家么?当妖魔的手从背后刺穿心脏的那刻,凌川一脸崩溃的神情,无法置信地抢上前抱住她大声喊着什么,可她一句也没听清……忽然间心脏处又开始钝钝的疼,混沌的脑海中,闪过刻意遗忘的细节:在妖魔从背后向她袭击时,其实她已察觉,可当她准备跨步躲避时,双脚却被什么绊住了,低头一看,是一根犹如细草般的绿绳,却出乎意料将她的双脚捆了个结实,随后一阵剧痛,她就看见了那只穿胸而出的血淋淋的爪。
那根绿绳到底是什么?
倒下的那刻,混乱的画面里似乎有一个穿着黑袍的人举起发亮的手掌,绿绳瞬间松开,变成一根细软的草……难道是绫子?可是为什么?我们不是同伴么?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走道上响起的纷乱脚步声忽然惊得琴心下意识想要寻找躲藏的地方,还没行动,一道光线便射了进来,来不及看清背光的面容,就被来人紧紧抱在怀中,他的脸狠狠地压在她的颈窝,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晕湿了她的皮肤。
“琴心,我知道你一定能活下来!”暗影里,凌川的脸仍有着惊心的美丽,还有种令人心疼的脆弱,可她清楚地知道,这具身躯里,蕴藏着一个怎样的让人心折的坚强灵魂。
仍是一样的古殿,但琴心知道自己不一样了,黑暗中的景色鲜明清晰,以前只能看见的点点白光,现在竟能捕捉到整条光线,凌川说,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了救活她,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将她变为了半妖,对不起。
但她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有一种终于和大家一样,终于可以帮上大家的忙,也终于……可以追赶到他身边的雀跃和安心。
可紧迫的情势容不得二人继续互述衷肠,据“神眼”报告,大批妖魔已经包围了古殿,外围还有人类源源不断地运来炸药,这次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吧……
半妖是人类对付妖魔的工具,可当工具脱离了掌控,便会成为比妖魔更具威胁的存在。于是人类再次制造出新的半妖,而他们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消灭不听话的工具,从凌川受伤的那场战斗开始,计划便启动了,他们中有擅长跟踪和指挥妖魔的,又对凌川他们的能力了若指掌,让大家一时措手不及,加之为了救活琴心,这群半妖终于被逼入了绝境。
凌川已让阿呆布下了“阿特斯阵”,意为“回归之路”,准备送琴心回原来的世界。他的眼神专注而灼热,锋锐的视线紧紧锁住琴心的视线,让她连移动目光的自由都没有,只能就这么直直看进他的眼眸深处。——那里写着认真和坚决。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重如铅的压迫感蔓延,让周遭都有了奇特的凝重。
静默间,阿呆抱着浑身染血的绫子冲进了密室,情势越来越危急,对手中竟隐藏着能够释放毒气的半妖,密闭的古殿正好是他的用武之地,大家一时不察都中了毒,绫子利用古殿里的植物动物阻挡敌人掩护同伴,却被放毒的半妖重伤。
凌川只来得及对琴心和绫子嘱咐一句“待在这里,坚持住”,便跟着阿呆出去抗敌,看着绫子奄奄一息却舍不得移开目光般一直望住凌川背影的模样,琴心心中一阵酸楚,无论是不是她想要杀了自己,她总是凌川生死与共的同伴,在这生死关头的时刻,在她已经用生命了保护大家的现在,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于是低头为她包扎伤口,轻轻问道:“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我能帮你么?如果能,请教我怎么做。”
绫子怔怔地望着她,涣散的眼神慢慢亮了起来:“是我的错,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凌川也不会为了救你执意来这古殿,大家也不会……现在、现在只有你能救大家,快,开发出对方不知道的绝招,杀了那放毒的半妖,大家就能得救!”
手臂被掐出血印,琴心却恍若无觉,眼光闪亮望住凌子:“那么,教我怎么做。”
控制呼吸,集中精神,将力量凝聚胸口,想象自己武器的模样……模样?睁开眼,黑暗中丝丝白光交错成一张密密的网,似要缓缓覆上身来,一点灵光在脑中闪现。胸口开始发光,伴着阵阵剧痛,原来具化武器是这么痛苦的事……
战斗X离开
凌乱的走道,碎石、泥尘、血迹铺了一地,坍塌的墙壁,遗弃的武器,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朝着打斗声奔去,琴心终于找到勉力强撑的凌川和阿呆,和他们身后半躺半卧的其他半妖。凌川手中的野战刀若隐若现,琴心知道,这是魂力不足造成的。
忽然,凌川朝琴心的方向望来,瞳孔一阵收缩,“你来干什么,快走!”声嘶力竭的呼喊引起对手的注意,那半妖转过头来,脸型宛如雕像般刚毅,金棕色的眼,淡红色的发,月白长衫,丰采飘逸,只是眼神深处那一点冷酷,破坏了整体的温和感。
坚定地回望了凌川一眼,琴心不退反进,趁那半妖挑眉静待,从发光的胸口拽出自己的武器,根根蛛丝般细长坚韧的弦从指尖张牙舞爪扑向那半妖,瞬间便紧紧缚住了他,众人皆是一愣。
凌川很快回神,上前一刀砍下,阿呆从旁协助,那半妖脸上终于闪过慌乱的神情,一个呼吸间,转朝琴心袭来。
琴心没有动,犹如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般,握紧丝弦用力一扯,弦线蓦地收紧,半妖一个踉跄,被野战刀划过胸膛,也划断了那些紧收的弦线,半妖趁机一个回翻,冷冷瞥了一眼琴心,迅速朝来路退去。
琴心这才双脚一软,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迷蒙中,听到一个声音呢喃:“怎么办,我越来越不想让你离开了……”
啊,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了呢……
之后,大家重整队伍,轰开古殿一角,清新的风吹走了带毒的空气,众人纷纷精神一振,冲杀出去,少了对方半妖的力量,那些妖魔和人类根本无法阻挡凌川他们,等逃到阿呆所谓的安全地带,琴心再也支持不住地睡了过去。
似乎睡了好久好久,琴心终于满足地睁开眼。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身体随着吊床缓缓摇摆,绫子和自己一样躺在吊床上睡着,而不远处,错落地坐着吹风的半妖们,然后,她看见凌川笑着走了过来,他的笑容,洗脱了沉重和伤痕,在晨光里异样的纯美,如同爱琴海的蓝,与眼前的天叠成一片。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用宠溺的醉人声线,说着思念和担忧。
那一刻,琴心仿佛听见“噗”的一声,花苞破裂,从此,红艳艳的花朵就这样在你面前舒展开来,透心透肺的欢喜。
那是心底里花开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艳阳天里,穿着短裙,赤脚踩在水塘里,大声欢笑嬉水泼人,这般的无忧无虑,心里,盛着满满的温暖……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只是命运从来不由人。一个月不到,她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众人想尽办法也无力回天。阿呆说,这是因为她的身体无法适应这个世界。她心中一片茫然,如果无法适应这个世界,如果注定离别,上天又为何让她走这一遭?心里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乌溜溜地淌着血。
当初大家还在庆幸她成为半妖后居然不怕毒,不料一个月后都变为扼腕的遗憾,只有凌川神色平静,仿佛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阿特斯阵”闪耀着刺眼的金光,阿呆锋锐的眸光里藏了遗憾,多了催促。站在阵前,她怎么也迈不开步伐,凝固的沉默中,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她突然觉得心跳加快,手心滚烫起来。
“回去吧,这样对谁都好。”虽是冷淡的话语,可她从他开口前的些许犹豫,与变换表情的瞬间所流露出的空虚眼神,察觉到他内心的纠葛,宛如丛生的藤蔓。
什么时候,自己竟对他如此了解了呢?这般深切的感动,热烈的情感,又怎去忘记?那些危险却热血的日子,那些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机会,再也不会有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再也触摸不到他的身影了。
“我不要走,不要走!”心,一下子就如同撕裂一般的痛起来,眼睛酸涩得好疼,咸的液体争先恐后地要往外涌——但是不行,她转过身,不希望这种软弱被他看见。他慢慢从后面贴上她的身子,伸出右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然后穿过去,慢慢收紧,十指紧扣——筋连着骨,骨连着筋的十指相连,她的心里忽然便生出了一种感动一种完满。
凌川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神色安宁地闭上眼,轻声说:“好吧,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