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画的女子一袭丁香衣裙,绿鬓如云,敛眸浅笑,似嗔似喜。夕鸢想起应少棠曾说,宇文昊的绘画功夫十分精妙,画中之人,栩栩如生,见画便如见人一般。
而那画上的女子,夕鸢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她的模样。
此刻,只听宇文昊在她身后悠悠开口,含笑轻叹,“怎么,如今你还要问我,对你到底揣的是什么心思?”
夕鸢都不知自己当时的神情是个什么模样,许是惊诧和错愕一齐涌上心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了一下。眼看着宇文昊弯腰拾起画轴,十分爱惜的拂去上头的灰尘,抬眸看她之际,眼中似有几分无奈哀叹。夕鸢只觉得耳根子唰的一下便烫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转过身去,夺门而出。
云谨是如何诧异的迎上前来,夕鸢也已经顾不得去想了,只知道一味朝前头走着,脑子里是一团乱麻。
宇文昊作了她的画像,这意味着什么?夕鸢用手背贴上脸颊,依旧烫的灼手,她想到自己方才的质问口气与咄咄逼人的态度,简直是……
就好像本来的理直气壮的冲去酒店房间捉奸,谁知道却开错了门一样的尴尬。
他对自己百般尊重,该有的礼遇也是一样未少,还亲笔为自己作画,可……自己却把莫须有的怀疑怪罪到他的头上……
夕鸢越想便觉得负罪感越重,好像她伤了宇文昊的心一般,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甚至于,在那画轴掉地的时候,她脑子还一瞬间有过念头,认为那是宇文昊与党羽往来的书信,写着种种密谋。
想想便忍不住又长叹一声,云谨跟在一旁,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方才与王爷吵架了不成?”
夕鸢摇了摇头,低声道:“还不如是吵了一架。”
那样起码心里也是痛快的,不像现在,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罪人,把不该有的罪名强加到人家身上。
云谨见状,便更是笃定夕鸢方才同宇文昊一言不合,起了争执,连忙柔声劝道,“这夫妻过日子,感情便是再好,也没有不拌嘴的时候。王爷度量大,又一惯看重王妃,想来不会与王妃真生气的。俗话说的好,床头打架床位和嘛,王妃大可不必这样怏怏不快的。”
夕鸢蹙眉摆了摆手,又觉得这话也着实说不清楚,索性便含含糊糊的顺了云谨的揣测,只说觉得身上乏了,想回去先躺一会儿。
只是躺在榻上,也难以入眠,夕鸢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脑子里却都是最后宇文昊略显失落的那个眼神。回忆一次,她便负罪一次,想起来一次,心里便不是滋味一次。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去计较究竟是谁将消息递给顾承恩的了,她心想,大约真的不是宇文昊,大约他这个人,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楚离的事,顾尚鸣的事,自己总是含了千百种揣测去看待,却从未以最简单的方式想过。若是宇文昊当真就一身正气,当真就没存半分偏颇心思呢?
唉,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早知道就不那样自作聪明的去逼问了,这下倒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添乱。
夕鸢转过身去,反手抓过个软枕蒙在脸上,发出一声长长哀叹。
愁人烦心的事,却远远不止这一桩,那日之后,也不知宇文昊是否也有所察觉,仿佛有意无意的避着夕鸢。夕鸢亦是觉得,此时相见难免要忆起那日之事,想想就觉得尴尬不已,便也顺水推舟,两人分别忙活。然而却让云谨与染香焦心不已,生怕夕鸢是同宇文昊怄气才不肯相见,劝了数次,夕鸢却总是一笑置之。
“王爷也有家国大事要忙,岂能成日耽溺于儿女私情?况且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几日不见的时候,那会儿倒没瞧见你们这样着急。”夕鸢摆了摆手,又低下头去细细对账,“我心里有数,你们不必多说,若是嘴皮子太闲了,就去找些东西来填填,免得成日在我耳根子下头说说叨叨。”
染香与云谨没有法子,便也只好遂着夕鸢的心思去了,其实夕鸢倒是觉得,这样不见面,总比见了面相对尴尬要好的多,比起她们两人,倒真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顾承恩回京那日,恰好赶上大雨漂泊,京城内外稍矮些的地方都让雨水给没了。夕鸢忙着命人将各个园中的排水查看仔细,免得淹了院子,虽然一路都打着伞披着斗篷,还是免不了弄湿了些。一进屋云谨便忙前忙后的端来姜汤,要夕鸢赶紧服下。
“这样大的雨,多少年都未曾见过了,莫不是海龙王发了难么?”
夕鸢听了染香的打趣之言,也不禁笑道,“说不准一会儿还要刮起风来呢,看样子也是要凉下来了,今日这气候,我看就算穿着皮裙也不怕热着。”
“可不是么。”云谨抬手将窗子的缝隙关严,又道,“这样的气候,昏沉沉的,没一丝生气,瞧着便让人心头不舒坦的很。”
夕鸢颔首道,“是啊,到底不如晴空万里看着畅快,一会儿雨若能小些,你上兰清那儿去看一趟。那丫头身体弱,又不会照顾自己,这样的天气,别再受了凉。”
云谨连忙称是,却在这会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忍不住道,“这会儿人人都在屋里避雨,谁会过来?”
门一打开,却是应少棠站在门外,额前鬓角尽是水珠,衣摆上更是打湿不少。染香立时便想上前去,却又碍着身份有别不敢贸然行动,夕鸢见他如此模样,连忙让他进屋来坐下,“应总管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等天晴了呢?云谨再去盛碗姜汤来,给应总管压压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