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莺仿佛被她的轻声话语忽然点醒了一般,眸子蓦地变了一变,而后又微微屈了屈膝,冷冷道,“我也没有想到,在哪儿都能遇见姐姐,也算是狭路相逢了吧?”
夕鸢掩唇笑道,“妹妹真会开玩笑,只是这样的玩笑,只怕太后会不爱听呢。来都来了,咱们就一同进去罢。”
说罢,便先夕莺一步,迈入殿中,自始至终,神色未改。
而她身后的夕莺,却在她转身之后,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恰好传入夕鸢耳中。她走了几步,回首柔声笑道,“妹妹还不来?别让太后久等啊。”
不管她有多恨自己,夕鸢此刻都不愿去过多计较,大婚这几日,夕莺受了如何对待,夕鸢大抵也能猜到。她再不如意,能做的也只是对自己冷言冷语几句罢了,又何必去同她一般见识呢。
待见了太后,太后含笑赐座,神态和蔼慈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可巧了,你们姐俩儿难道是约好的不成?竟前后脚的来看我这老婆子。”
“是老天爷知道臣妾和妹妹都要过来,想着两人遇上了,还能让太后这儿更热闹些。”夕鸢笑意盈盈,说着惹太后高兴的话,“可见太后不多笑笑都不行,这是老天的意思,要太后高兴呀。”
太后笑意更浓,眼角的纹路或深或浅的蔓延开来,指着夕鸢笑道,“听听你这张猴儿嘴,一味只知道胡说讨我这老婆子笑呢。上回你送来的那香皂,我用了后身边之人都不住夸赞,还不等用完,你今日又拿了来。其实要我说,我老婆子这把年岁,还弄那些香气做什么用呢。”
夕鸢眼眸明亮,笑意十分纯粹,“臣妾可不爱听太后说自己老了,太后正当风华之岁呢,再说了,只要太后高兴,几块香皂值得了什么?那香皂能引太后笑上一笑,便是它的福分了。”
她们二人有说有笑,宛如一对感情甚好的母女一般,反倒是一身行头来请安的夕莺被冷落在旁,半天也插不上话。
太后笑够之后,像是也想起了夕莺,待她请安叩首后,又同她招了招手,拉她上前慈爱道,“这刚嫁过去,一切可都还好么?”
夕莺含着浅浅笑意,恭敬道:“一切都好,多谢太后惦念关心。”
“恩,你如今既然嫁了过去,就好好打理那边儿的事,你姐姐将王府料理的甚好,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同她请教。”
夕莺轻声应下了,忽然又轻轻一笑,柔柔开口,“说起来,姐姐的福分哪里是臣妾能够比拟的呢,臣妾就算同姐姐学了,大约也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姐姐的福气。”
夕鸢与太后闻言都是一怔,没想到夕莺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夕鸢连忙打圆场道:“妹妹又说笑了,这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妹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夕莺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语,屋子里头顺势氛围就冷了下来。太后沉吟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静静看了夕莺半晌后才沉声开口。
“你姐姐说的很对,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她早些时候也有过极不顺心如意的日子,可那会儿却也从未听她抱怨过一个字儿。”太后的声音听起来丝毫不像刚才那个和蔼的深宫妇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后面仿佛都蕴含着无形的魄力,压得人不敢插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有时候人要的不可太满,知足方可常乐。你若是现在能明白这个道理,也还不算太晚,若是不能明白……往后必定还要自食苦果。”
太后斜斜的靠在榻上,缓缓阖上眸子,“我乏了,你们都下去罢。”
从殿内出来之后,夕莺冷冰冰开口道,“从前只听说太后对姐姐疼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夕鸢不想与她争执,淡淡道:“太后对妹妹也很看重,否则又岂会悉心教导妹妹,要知足常乐呢?时候不早了,妹妹赶紧回府罢,免得家中人担心焦急。”
她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夕莺恨恨的声音,“现如今我嫁了个傻子,你心里头不知该多痛快,何必虚情假意的装腔作势?”
夕鸢叹下一口气来,蹙眉转身,“我没觉得痛快,却也没替你惋惜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一直这么觉得。你如今是敦肃候府小侯爷正妻,就该像个样子,否则丢的是顾家和你自己的脸面。”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夕莺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声音中蕴含的恨意几乎让她咬牙切齿,“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呢。那端亲王如今正值盛年,本来就颇多内宠,谁知道他以后会再娶回府多少女人呢?与其要你提醒我知足常乐,还是管好你自己罢,你现在笑的好看,我却等着你哭的时候!”
夕鸢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冷然笑道:“我的日子我自己过,不劳你过问,正如你所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沉不住气,我只怕到最后哭的,不是我,是你。”
“我?我可不曾哭过,倒是你……”夕莺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快意,“别忘了,那会人你被退婚,成日关在房中哭泣。这事儿难道姐姐忘了?也并没有过太久啊,那个时候还为了一个男人哭,如今就窝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了,姐姐可真是厉害。”
“事到如今,说从前那些事情又有什么重要?”夕鸢淡淡一哂,抚了抚鬓边的玉簪花,神情泰然,“从前哭哭笑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的日子呢,不过谁又知道,是不是我从前哭的多了,如今才能笑的多。而妹妹……从前可是日日欢笑,如今怎么,也快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