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宫人接过,递给阿娇,阿娇拿起一看,却是一道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圣旨!而刘彻的朱笔,缓缓地勾勒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此言大善,准!
难怪,之前的旨意,从未经自己之手,这一道圣旨,却故意来交给自己!刘彻这一次,肯定是要狠狠地得罪祖母了。
让自己盖章,想让自己跟他一条船吗?帮着劝说祖母?阿娇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祖母那几句硬邦邦不妥协的话语还在耳边,阿娇不由抚了抚额,祖母老尔弥辣,从来最厌儒生,若是让她知晓大汉将不再信奉黄老之术,便不知又要掀起几层浪了。上一次,自己也是勉强劝住,这一次,不定要起什么事端。不能让祖母和刘彻的关系,跌入冰点。阿娇正视前方,面孔宁静。
杨得意偷偷抬起眸子,看到阿娇的沉思,大大的杏眸流光溢彩,一言不发,唯有威压浓浓,不由再不敢小瞧这位名声骄纵的皇后。难怪,大家都传言,皇后娘娘变了。
“你先下去,若是本宫盖完章,自会派人送去。”阿娇的指尖,在那个准字上转了几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心思莫测。
杨得意忙又垂下了头,低低地应了声,便轻手轻脚地告退,鼻尖上都渗出了汗滴。
刘彻也算是料准了,自己肯定不愿他们起冲突!阿娇冷哼了一声,眯起了眼眸,要保住祖母,自己不得不,帮刘彻!
前世她自是心甘情愿。可这一世,这种被人算计着行为的感觉,极差!阿娇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为今之计,先想出应对之策,才是正经。
谁来劝说,劝说这比自己还倔强的祖母?阿娇思来想去,叹了口气。一个个人影从眼前略过,阿娇越发皱起了眉。除了自己和阿母,还有谁敢劝,能劝祖母?可是,自己的劝说,终究杯水车薪,阿母又万万不愿去劝说,这……
阿娇翻来覆去看着奏折,沙漏里的沙缓缓坠下。
阿娇咬住唇,心里升起了一种躁意,原来,自己是如此势单力薄!若无祖母阿母厚爱,恐在深宫,根本站不稳脚跟。陈氏是刘彻顾忌的外戚,窦氏太过张扬,早就处在风口浪尖。怎么办?
对了,窦氏,窦婴!阿娇眼里起了极大波动,瞬时发出明若烈火的光!一时间,外边的骄阳,都躲入了云层!窦婴是窦氏当之无愧的人才,历经两朝,虽说年岁已老,却老当益壮。更为难得的是,他从来不畏惧权贵!前世,阿大酒醉戏言百年后传位给弟,祖母一力赞成,也是他,直接阻止,祖母却动他不得。
想到窦婴坚持的眸子,想到这个常常使倔脾气的老者,阿娇不由会心一笑。在生冷、晦涩的权利中,他何尝不是一抹灵动?
窦婴此刻,正好也推崇儒术,他的话,对于祖母来说也是震动极大,一人所言,过耳即忘,两人所言,多多少少留下痕迹!再说,他是窦氏的栋梁,祖母又舍不得如何惩罚他!由他去劝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来人,宣窦婴觐见。”阿娇站起身来,眉间的烦躁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稳。她曾经被保护地太好,而今,终于有了机会成长!
传令下去不过片刻,窦婴便到了。
“叩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匆匆召见臣子,有何事?”窦婴带点疑惑,不卑不亢地行礼。他的鬓发,早就染霜,脸上也布着一道道皱纹,身杆却不见伛偻,眼中依旧带着清明,穿着一身朝服,行礼自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魏其侯多礼了。本宫此次唤你所来,乃有要事相商。”阿娇亲手扶起窦婴,对着身侧的宫人摆了摆手,以示他们退下。
“何等要事?”大汉女子多才,对于政事较为了解,询问并不算干政。召见臣子也是常事,但是,皇后并不像长公主,她向来是不问权谋的,这一次到底为何召自己前来?窦婴面色极为平静,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不由出声问道。
“魏其侯常伴陛下左右,自是对如今尊崇儒术,有所耳闻吧?那魏其侯有没有想过,太皇太后的意思?”阿娇一抬眸,娇声笑道。
窦婴惊了一惊,若问此刻他什么最怕,就是怕太皇太后突然出面反对了。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清楚!他近日忐忑不安,唯恐太皇太后有了什么动作。可是太皇太后却连点音信都没有,这让他更加担心,老太太从来不会罢休,只怕,她想将儒生一网打尽,一次就置之死地,再没有起来的力气!
窦婴暗暗握住了拳,涩涩地开口道:“微臣知晓太皇太后尊黄老,可是,如今的大汉,需要儒术。”若是此道要拿鲜血来开辟,不如,拿他的!窦婴说得很慢,一点也没有畏惧,极有力度,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掷地有声。
“本宫知晓,只是太皇太后向来倔强,也得有人去劝劝才好,不知魏其侯,是否愿担当起这份责任!本宫早已去劝过,但祖母并没有采纳,还望魏其侯能够不负使命。”阿娇眼里闪过一丝果不其然,缓缓地开口。
“臣定不辱使命!”窦婴的声音很大,简直要将房顶冲破!太好了,皇后竟然也支持儒术,这样,他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喜意。严峻的面孔透着星星点点的喜意,柔化不少,看上去祥和极了。
阿娇心里升起一抹崇敬,窦婴一身傲骨,却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被贬低,放弃对大汉的心!想着他起起伏伏,却依旧坚持着他的原则,阿娇不禁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