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柔和地带着笑,坐在位上,见着阿娇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模样,有些疑惑:难道,阿娇会弹古琴?
见着四周的人都看呆了的模样,卫子夫望了望舞台最高处的阿娇,滋味难辨。
卫子夫抬眼望向刘彻,却见刘彻阖上了眸子,似乎是痛苦,又似乎是甜蜜,神色挣扎!那眉一直皱着,她却没有资格上前为他抚平,因为是歌妓,她的位置,并不靠前。所有的荣耀,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即便,自己唱得好歌,跳得好舞,却只能是谋生的手段!不像阿娇,想学什么学什么,有点才艺便是才貌俱全,没有才艺便是品德贤惠!略略展示一番就是好评如潮。而她一展示,就要被人看不起。哈哈哈……
卫子夫唇边荡开一抹凄厉:她相信,即便阿娇弹得不好,掌声也会雷动!
她不甘心地收回了眸子,四下打量,却看见了自己的弟弟——卫青。卫青一身侍卫服,在众人能休息着兴致高涨地看表演时,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巡逻。他们姐弟要一直这么卑微下去吗?没有一个好父母是他们的错吗?为什么,阿娇唾手而得都不要的东西,他们,要付出一切去拿?
阿娇坐了下来,慢慢弹起了《白雪》,这首曲子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极为难弹,手法变幻缭乱,鲜少有人能明。既然你们这么看轻我,不如就听上一听,到底如何?是你们有眼无珠,还是我妄自尊大?
阿娇红衣在风中吹拂摇摆,低头抬头间眉目如画,神色安详,还没开始就倾了人心,赵婴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痴迷陶醉。
她右手挑,左手揉,往复循环,一阵脆生生的调儿倾斜而出,只一下,在场熟悉古琴之人,便明了皇后的技艺超群。
而听了一句,更是大惊,天哪,这是春秋时候的《白雪》,这曲子,没能练上十年,怎么敢弹,怎么会弹!皇宫真是卧虎藏龙,自己练了许久也没学会,惭愧啊惭愧。
王娡眼睛睁大,怎么可能?素来刁蛮只晓得缠着彻儿的阿娇,什么时候学会弹古琴了?练乐器最苦,阿娇这般娇宠的性子,怎么会坚持下来?不可能!不可能!还弹得如此之好,将原来的出丑,生生化解。看来,是自己看轻了她,她已是变了,变得让人不认识!看来上次,不是意外!阿娇,真的长大了!自己该是从长计议,再不可鲁莽了。
王娡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将阿娇,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对手!
阿娇眸中清浅,低头拨弄琴弦,敛裙而坐,长方形的古琴放在眼前,没带指套,纤长的手指微微挑起,象牙色的温润,银白色的琴弦,在指间璀璨生花。
琴音时起时落,一个个音符,都打在人的心上。阿娇的指法变化无穷,长袖滑落,露出一截藕色的皓腕,在正红色的映照下,近乎剔透,青丝半垂,慵懒随意,说不出的风华。
清音阵阵,偶尔如同小鸟娇吟,偶尔如同雷声滚滚,起伏之大,变换之快,让人咋舌。琴音过处,如同流水,连贯衔接,浑然天成。音色低沉时如泣如诉,音色高昂时亢奋起舞……
坐着喝酒的大臣纷纷坐直了身子,上体前倾,口微张,瞪大了眼。一片寂静,唯有琴音袅袅,王娡和卫子夫已是恢复了原样,含笑而坐,窦太后与刘嫖自是一脸自豪。
刘彻睁开了眼,曾经的稚嫩与如今平静的面孔重重叠叠,恍恍惚惚,他愣了一愣,旋即怒火满腔:朕的女人,岂能被他人看了去!
大家心里都是不敢置信,而最最不敢置信的,莫过于:卫青。
巡逻的卫青听到第一个音,身子就是一震,原本笔直的路线被他走得歪歪斜斜,他身子僵硬,头上一层薄汗,唇开了又合,合起又张,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回头!
他手紧紧地握在了一块,因为,这个音,这个熟悉的音!
平静如水的心里砸入了一块大石,水花阵阵,激荡跳跃!
感觉到手心里全是汗,卫青皱了皱眉,直到触碰到腰间的佩剑,才恍然间想起自己的职责,慢慢安定。
原来是你……
阿娇见着台下的人都如痴如醉,在划过最后一个音时,将琴弦狠狠一拉。
“绷当”七根琴弦,纷纷拉断!
此刻,最后一个音恰好落下,曲子,圆满收尾。
一时间还没人反应过来,刘彻率先鼓掌,掌声雷动。大臣们交头接耳,赞叹不绝,原来,皇后娘娘有这么好的才艺!
而阿娇看着通通被打断的琴弦,嘴角勾起。
琴断,情断!
半晌,大家才从乐声中回过神来,看着断了的琴弦,纷纷傻了眼,这可不是好兆头!
他们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罪魁祸首赵婴齐!
难怪皇后娘娘说她的琴有灵性!碰到这种人,能奏出如此美妙音乐的古琴,竟然断了弦!不吉利!大大不祥!以后看见这个人,千万千万要绕着走!
情断!刘彻坐在龙椅上,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划出一道阴翳,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阵又一阵的压抑传来,他不解地皱眉,伸出手,想去牵身侧的女子,却是,一团空气!
他的手无力地落下,心中绞痛,不知所以!
阿娇看着自己的手指,划出了点点血珠,最最耀眼的颜色,缓缓流动,十指连心,刺痛一阵阵传来!她低头吮去,口里都是血腥味,她想起了撞死在她眼前的那个惨烈的女子,她想起了宏嬷嬷,想起了自己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