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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那守在门外的太监不敢怠慢,当下喊进来四个身强力壮些的,合力将棺木一点点移开。我盯着那散发着枯朽味道的棺木,忍不住潸然泪下。尘归尘,土归土,我们最后的归宿就是这四方方的木匣子,生前我们困在四方方的皇城里,死后我们依旧困在四方方的棺木里。不管生前如何风光,生后也都避免不了成为一具枯骨。

芊羽的尸身上裹着刺眼的白绸,那几个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我心神激荡,颤抖着一把掀开白绸,里面的芊羽静静的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神色安和,并不似我想象的那般可怖。发髻却是散乱无比,身上依旧穿着脏乱的囚衣,显然不曾换下过。

我不禁勃然大怒,对着殿内的几个婢女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皇上明明下旨按照婕妤之礼厚葬,如何你们连衣服都没与婕妤换下?”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几个婢女齐齐跪下,彼此对看一眼,慌乱的求饶道。

我指着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婢女问道:“你来给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有一丝隐瞒,本宫便让你们去给婕妤陪葬。”

这名婢女略略抬起头,却不敢看我的眼睛,只硬着头皮说道:“回娘娘,奴婢们奉命前去处理薄婕妤的尸身,可谁想,谁想,奴婢们刚一接触到薄婕妤的尸体,薄婕妤的眼睛忽然睁得老大,那眼里,还,还渗出血水来,可把奴婢们吓得不轻,最后还是奴婢壮着胆子给薄婕妤合的眼睛。经过了这事,谁还敢给婕妤换衣裳,想着也没人来查,便原样放进棺木里了。”

“你好大的胆子。”我气急,冷冷驳斥道,“说下去。”

这婢女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想那场面定是极其骇人。这婢女定下神来,接着说道:“奴婢们都觉得,薄婕妤的神情虽然平静,可那双眼睛,却不似正常的自裁。奴婢觉得薄婕妤的死有蹊跷,便将此事回禀了德妃娘娘,不想却遭到了德妃娘娘的斥责。”

“哦?”听到这里,我凝神望向她,“德妃娘娘为何要斥责于你?”

“回娘娘的话,德主子说薄婕妤身前已经遭了太多的罪,现下若是要彻查此事,请太医来看的话,薄婕妤就不能早早的入土为安,尸身既不能保全,死后也会不得安宁,因此下令不许奴婢们再妄议。”婢女战战兢兢的说道。

“原来如此。”我喃喃道。德妃说的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些。而且,若是这名婢女所言属实,芊羽眼中渗血,因是中毒所致,哪里是自裁呢?这中间疑点重重,我能想到的,德妃自然也能想到,那她为何执意要隐瞒此事呢?难道真像她自己说的,只是为了让芊羽尽早入土为安?

我眉心微蹙,淡淡问道:“薄婕妤何时发丧!”

“回娘娘,就快除夕了,德妃娘娘说不能因为薄婕妤的丧期冲撞了喜气,因此今日午后便要送去妃园的。”这婢女答道。

时间如此紧迫,我要细细探查芊羽的死因也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送一送她了。

“向岚,你速速回去,将柜子里将我那身淡紫色绣连珠团花锦纹的长裙拿来。”说罢,我眼睛轻扫地上跪着的人,“你们都起来吧,给本宫打盆热水,拿条干净的帕子来,本宫要亲自送一送薄婕妤。”

“是”众人应声退下,向岚将粉色锦缎披风给我披上,随即轻轻离去。

我看着芊羽熟悉的面庞,指尖轻轻碰触她已然暗淡无光的皮肤。芊羽,我记得,你对我说,启轩最喜你穿紫色,说唯有你,能将紫色穿出最端庄最柔美的味道,他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却深深的映在了心里,一时一刻也不曾忘记这句无意的赞赏。

你的欢喜,卑微如尘埃,你不知,你的爱与他,只是锦上添花,却不是雪中送炭。他从不缺,你这一份爱慕。

他从来住在你的心里,你却连在他心里驻足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我眼中有泪轻轻滑落,缓缓滴至她的嘴角。芊羽,下辈子,你一定要嫁个深爱你的男人,哪怕男耕女织,哪怕粗茶淡饭,只要你真真正正的开心,真真正正的为自己而活。下辈子,千万记得不要再来这深深宫墙中,将自己的一生困住。

水打来了,向岚的衣裳也拿回来了,我支退众人,只留我和向岚,陪着芊羽最后一程。

我将雪白的锦帕拧干,细细的擦着。向岚从内殿捧出芊羽的梳妆盒,我拿玳瑁梳轻轻梳理着芊羽依旧乌黑柔顺的秀发,梳着梳着,却不知为何越来越伤心,眼泪决堤而下。

我为芊羽梳了一个惊鸿髻,斜斜的点缀着淡紫色簪花,额前戴一排紫色水晶琉璃帘。取来剩下不多的螺子黛为芊羽仔细描了她生前最爱的远山黛,细细的拿香粉匀了面,扫一些玫瑰色的胭脂,配上同色的唇红。

远远看去,棺木中的芊羽仿佛又活了过来,淡雅如斯,雍容如斯,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举止若幽兰的娉婷女子。

“来,给芊羽更衣吧。”我轻声说道,向岚默默点点头,上得前来。

换到袖子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芊羽的右手竟然是紧紧握住的,我下意识的想给她抹平,谁知芊羽的手心攥得极紧,怎么也掰不开。

向岚见状,连忙说道:“主子,您不能这样用力,您这样会把薄婕妤的手掰断的。”

说罢向岚取来热水给芊羽一一捂热,再慢慢的活动手指关节,这才将芊羽的手心完整的摊开来。

芊羽手心展开的那一刹那,我和向岚都愣住了。只见那白净的手心,安静的躺着一只淡粉色桃花形状的水晶耳坠。

我心下顿时明了,芊羽的死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对她下了毒手,慌乱间掉下了这个耳坠。

只是,这只耳坠究竟是谁的?

我和向岚对看一眼,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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