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空气里已经有了春天的湿润，轻轻推开竹窗，已经有些微的花香伴着风吹进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我端坐与梳妆镜前，静静地轻抿嘴唇，满意的看着唇上的那抹动人的嫣红，用过午膳之后不久，我就让踏雪伺候着沐浴梳洗，此刻一切均已打扮妥当。
踏雨见我如此费心打扮自己，疑惑的问道：“主子，如今我们的境地与从前可谓天壤之别，主子打扮得这样明艳动人，皇上便会误以为主子过的很好，愧疚之心骤减，若是主子荆衣钗裙，皇上必会心疼主子，岂不更添怜惜之意？”
“怜惜？”我淡淡一笑，随即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念完，看向踏雨：“你可知道这首诗？”
“奴婢记得，这首诗好像说的是汉武帝时候的李夫人。”踏雨回答道。
“没错，这首诗说的正是李夫人。”我站起身，搭上向岚的手，“李夫人长的貌美如花，却不愿意让汉武帝见到自己生病时的难看模样，为的就是想要汉武帝永远记得她以前貌美的样子，所以才不愿见他，色衰而爱驰，倘若我今日以憔悴的容貌与皇上见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会一扫而光，还能期望皇上对我念念不忘吗？”
踏雨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是，是奴婢见识浅短了。”
“好了。”我拍拍她的手，踏雨会意，拿出上午我穿的象牙长裙服侍我穿好，我再三查看过妆容，这才缓缓走至殿外的院子中。
“主子，香已经点好了。”踏雪上前对我说道，瑶琴已经摆在院子中央，博山炉中点着女儿香，香气袅娜，颇为淡雅。
我点点头，复又问道：“茶水可在煮了？”
“回主子，小平子和小安子已经在煮了。”踏雪说道。
我抬头看看天空，空中一轮皎洁皓月，散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月之光华，当以琴抚之。
我坐与琴前，调好音之后，纤指轻抚，如水般清越的琴声慢慢向外泻出，我对着月光，轻轻吟唱：“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琴声渐渐急促，如同我满腹心事，越发凄清，催人泪下，这时，我注意到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影，必定是启轩没错了。我只做不见，继续唱道：“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诳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弹至最后一个长音，琴弦应声而断，我抚摸着这柄断琴，暗自叹息，身后之人一把扳过我的肩，不待我反映过来，已经将我抱在怀中，摩挲中我的发丝，轻轻说道：“清儿，朕来了。”
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启轩心疼的为我擦着泪，我狠狠捶打着他的胸口，启轩却抱我更紧。
我依在启轩怀中，越过他的肩头，启轩身后不远处，站着毓宸宫的众人，还有—何守正，我的目光与他撞在一起，他的眼中满是失落，我心中一紧，连忙垂下睫毛，再不敢去看他。
我与启轩相携着走进殿内，何守正作揖告辞：“皇上，臣先告退了。”启轩挥挥手，何守正轻轻退下，满脸黯然，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呆呆出神，启轩却摆过我的下巴：“清儿，你在想什么？”
“臣妾是在想，皇上今夜怎么会突然来臣妾这里，又怎么会和何大人在一起呢？”我强自一笑，对向岚说道：“姑姑，去把茶和点心端过来罢。”
启轩怜惜的看着我：“清儿，你清减了不少。”我眼中恰到好处的涌起点点泪意，启轩继续说道：“今日何大人在甘露殿前等了朕两个时辰，何大人对朕说清儿你相思成疾，若朕这个系铃人再不去解铃，只怕清儿会郁郁成病，届时就算用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
“所以，轩郎还是心疼清儿的，是吗？”我覆上启轩停留在我脸上的手。
“朕自然舍不得清儿。”启轩喃喃道，“清儿还是这般的美，这般的让朕着迷。”
我心中冷冷一笑，启轩你果然只是在乎我这幅外在皮囊，既如此，我用何必真心待你，只是，我猛然想到何守正憔悴的面庞，为了成全我，他是要忍受怎样的煎熬，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为我这样一个自私狠毒的女人，当真值得吗？
我压下心事，这时，向岚端了茶点过来，我给启轩斟上一盅茶，轻轻说道：“轩郎请喝。”
启轩只喝了一口，便皱着眉放下茶盏，我连忙跪下：“皇上赎罪，臣妾这里早就没有御用的茶叶了，今日给皇上奉上的茶，已是臣妾这里最好的了。”
“岂有此理，内务府不会做事，怎么连皇后也糊涂了吗？”启轩不悦的说道，我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清儿。”启轩顺势拉起地上的我，“可见这段时间你受了多少委屈，朕一定为你做主，一样一样给你补回来。”
“清儿谢过轩郎对臣妾的厚爱，只是清儿不想再生事端，只求姐妹之间能够和睦相处，如此也好让轩郎安心。”我娓娓回答道。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难得清儿你还能为她人着想。”启轩摩挲着我的手，“你这样的懂事，朕更不能委屈了你。”
“夜已深沉，不如清儿服侍轩郎早些就寝吧。”我眸光妩媚，柔声说道。
“也好，朕今天就留在清儿这里了。”启轩笑着看向我。
这时，小平子在门外喊道：“皇上，主子，德公公在外有事求见。”
“什么事？”启轩眉头微蹙，扬声说道。
门外传来德公公的声音：“皇上，您今日点了安婕妤的牌子，安婕妤差人来问了几次，不知皇上还过去吗？”
“让她回去吧。”启轩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轩郎万万不可，安妹妹等候已久，且她对轩郎的心意想必并不比清儿的少，倘若轩郎因为清儿而冷落了安妹妹，臣妾只怕安妹妹心中吃味，轩郎还是快些去吧。”我轻轻劝解道。
启轩看我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欣赏：“也好，清儿早些休息，朕明天再来看你。”
“清儿恭送皇上。”我看着启轩恋恋不舍的背影，知道自己今天这步棋是走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