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道我喜欢的是江年川,知道我破败不堪的身体,还是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没有必要了吧,他要的,我给不起,我要的,不想由他给。
一直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来自一个男人的温柔,但是直到他的悲伤终于在我面前流露,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残忍地以自己的幸福来折磨那个希望我幸福的人。
有一次和老千比文采,那丫突然特煽情地来一句,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阿锦,我们的相爱,却比这世间的任何风景都来得明媚。
一阵厌弃地呕吐过后,是一群疯女人照常的打闹。
那个时候,尚尚在一旁大翻白眼,继续一心二用地搭他的积木,纪轩嘴角轻勾,继续稳若泰山地处理工作。
我有过一时的恍惚,这样的场景真的很美,即使没了相爱的那个人,还是可以那么幸福。
时光在指尖跳跃了几个弧度,江年川说,不一样的。
是啊,不一样的,没有他的日子,笑便是笑,难过便是难过,幸福便是幸福,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可不可以……”感觉有盛大的酸涩液体倾涌而来,我转身,面对灯火明媚的夜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发问,“可不可以,只是当我哥哥?”
就像那个人一样,从懵懂的孩童到青涩的少年,最干净的年岁里,守护着他眼中心里的那个阿锦小妹。
隔着玻璃,听不见外面的鼎沸嘈杂,音乐声在包厢里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这么大的一个世界,每天有多少人诞生,有多少人死亡,却唯独我,生下来便是一个没有姓氏没有亲人的存在,终于正常活了近20年后,又来一颗瘤说,嘿,我在你脑袋里哈。
有比这个更疯狂更无聊的事情么?
“可以。”
一种温暖轻轻地覆盖过我的难过,透过玻璃,我看见纪轩在微笑,栗色的头发被暗下的灯光渲染成深赭色,他说,“可以,阿锦,只要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
“所以,你就这样对待人家?”老千不可思议地瞪大原本就不小的眼睛。
我垂眼看书,无所谓地一耸肩,“就是这样。”
有人敲门,一个有着娃娃脸的男生探头进来:“千姐,可以开始了。”
我努努嘴,催促道:“古大小姐,还是先干你的活吧。”
“阿锦。”老千走到一半,突然低声叫我。
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我抬头盯着她瘦削的背影,“什么?”
“以后难过的时候,别来找我,老娘见着真闹心。”
门被带上好久了,我只是低着头,指尖在杂志页面上停滞不动,门外动感的音乐和工作人员分派任务的声音交织混乱,我却什么都没听见。
那个男人说,阿锦,只要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
手机在兜里响了很久,我却只是安静地坐着,很累。
谁说逛街是你女人的天性,老娘就一掌拍死他!
“江年川……”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这什么屁地方,为什么我在这里活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发现有这么一个极度挑战人类行走极限的大的离谱的商场!
前面走得十分悠哉的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双手插在深色风衣的口袋里,清俊的脸上一派风闲,墨色的瞳仁里隐现笑意,修挺的身材伫立在人群中,别提多么像一只鸡群中的鹤了比喻有点不恰当。
我一咬牙,加快脚步迎上去,搂住他的胳膊,扫视一圈别有用心的眼光后,恶狠狠地抬头:“我们已经逛了2个小时了!”
江年川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垂眼看我:“饿了?”
感觉嘴角又要抽搐了,为什么他能想到的永远都是我是不是饿了啊?
“我是说,为什么我要陪着你逛?”
深邃墨黑的眼眸突然凑近我的脸,嗓音清冷依旧:“阿锦,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诶?”我有些茫然地瞪大双眼。
这个破地方的人还真多,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人挤得快站不住脚了,居然还有人踩了我一脚!
他娘的!
身子一紧,已经被江年川更用力地搂紧,一瞬间,周围拥挤的力量又撤去了。
这个诡异的地方!
想起之前没说完的话题,我一面被他轻松地带着往前走,一面不忘继续发问:“诶诶,到底是什么事啊?”
“买床,家里的那张太小了。”不急不缓的语气,仿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以晒被子了。
感觉有一点点热,公寓的房间本来就不多,尚尚有自己的小房间,我的那间也并不算太大,但也还是放了一张双人床,方便偶尔前来蹭饭后又不肯走人的某些女人借宿。剩下可以睡觉的地方就只有客厅的沙发了,江年川住进来之后,虽然我们的关系已经算是很明朗了,但还是安排他睡沙发,只不过,昨晚……
帮尚尚整理完床铺,哄着他上床睡觉后,回到房间的我,看见那张不大的床上直挺挺地躺着的某人时,顿感无语。
“江年川,回沙发睡!”我毫不客气地扑上去推搡他。
“唔,阿锦。”这厮一个翻身直接将没防备的我压在身下,口里模糊不清地吐着话:“沙发……不舒服……”
额,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啊?谁让他硬要住这里的啊,放着城区高档别墅和比我的公寓还像公寓的办公室不住,非要跑来和我们可怜的孤儿寡母抢地盘!
“哎呀,你脑袋被驴踢啦,睡沙发去!”我使劲地推开这副健硕的身躯,奈何人小力薄,一点都起不了作用。
欲哭无泪啊。
“乖,睡觉。”
江年川,你个变态,你这样压着我,让我怎么睡啊!
“喂,你我快憋死了,喂……江年川?”
黑线中,这个男人睡着了。
“真的很小,阿锦,我们需要舒适一点的床。”江某人继续不痛不痒地重复这句暧昧的话。
但是,有必要为了让我记起这件事,花了2个小时在无谓的逛商场上?
果然,跟他斗,我实在是找死。
无力地抚额轻叹,我挫败地往一旁的家具城走去,忍不住咬牙切齿:“江年川,你真是麻烦。”
去年情人节的时候,天很冷,G市竟也下起了大雪,我拉着尚尚的小手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亲密的情侣,尚尚扬起小脑袋,天真地问:“老妈,那个叔叔和阿姨是在打啵啵吗?”
我看向路旁的一棵积满白雪的树,树下一对男女吻得如火如荼。
吞吞口水,我镇定地拍拍尚尚的笑脸,神情自若:“哦,那是说明叔叔觉得阿姨可爱,阿姨觉得叔叔帅气,然后就亲亲了。”
再回想一下自己的说辞,觉得一不黄,二不白,就特有成就感地抿嘴点头。
结果我那不足五岁的儿子大眼一翻,以一副“老妈,你落伍了”的表情说:“谁不知道啊,叔叔喜欢阿姨,阿姨喜欢叔叔啊。”
嘴角剧烈一抽,我佯装看周围的风景,无视下方高扬的鄙视眼神。
如今想来,多年以前,多年以后,一句喜欢,一句相爱,抵过多少山水云翳。
服务小姐看起来很是热情,细心地为我们介绍了各种款式的双人大床,我一脸黑线地跟在某江姓男人的身后,心里的算盘开始吧唧吧唧地敲响。
嗯嗯,扣掉这近一个月的伙食开销,表示多了个吃白食的,陪老千她们逛了三次街,被宰杀了一次,尚尚的置衣费,学杂费……卡上还剩……
呜呜呜,要赚钱啊!
“小姐,那位先生让我问您看中哪种牌子了?”礼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被银子花花流走的事实打击地心也疼肝也疼的我,下意识地回道:“不要钱的!”
周围安静,空气里都漂浮着名叫尴尬的因子。
轻笑声响起,扬眸,看见那个吃白食的家伙在笑,眼角眉梢尽是溺人的风情万种,看得周围的花痴都傻了眼了。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整个儿一祸水。
祸水向我走来,大手揉上我微乱的长发,嗓音好听清冷:“答应以后陪我睡。”压低声音,他弯腰凑近我倏然瞪大的双眼,笑意更浓,“我,就把钱借给你。”
“很好笑?”愤恨地砸砸身下的椅子,我死命地瞪着身旁这个笑得很是舒畅的男人。
明明有开车过来,却偏要拉着我挤公交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直笑个不停,弄得车上的人都快把我们当疯子了。
“阿锦。”终于收敛了嘴角媚人的浅笑,江年川凑近我的耳际,“确定不需要考虑我的建议?”
一听这话,怒气与懊悔并存,为什么刚才要那么大方得把卡砸过去,那渗人的“滴”声过后,我可以清晰地看见我那长着翅膀的钱宝宝和我挥泪告别!
“不需要!”人活一辈子,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再说,我是在和你谈恋爱,不是被你包养!”
又是诡异的安静,这次空气中漂浮着的是一种叫暧昧的因子。
有轻轻的吻印上我的耳垂,让我忍不住直直打了个激灵,恢复嘈杂的叽叽喳喳声中,我听见江年川说:“阿锦,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我设想过那么多设想,惶恐过那么多惶恐,直到浅淡的光线勾勒出背光的他修挺俊拔的身影,熟悉的声线里是一贯的清冷。
他说,不会。
于是,坏的,好的,难过的,悲伤的,统统被安慰。
决定自力更生!到处投简历,到处求职的唯一收获是……
“对不起,夏小姐,您的业绩自然是没话说,可是,我们公司今年的职位已经满了……”
“夏小姐,实在是很抱歉……”
“您还是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资本家的压迫啊!
从第7家的经理办公室走出来,我恶狠狠地对着空气挥挥拳头,打算去洗手间洗把脸,走廊的转角有两个女职员在闲磕牙,声音低低的,但也不难听清讲话内容。
“诶,今早来应聘的那个女人看见没?”
“嗯,不是在经理的办公室?”
“是啊。”声音微微一变,夹带着异样的情绪,“哼,长得也不怎么样啊,Summer怎么会看上这种姿色的女人啊?”
“Summer?那个天才投资家?”女子的声音有着不敢相信的惊喜。
诶?这个英文名,好像在哪儿听过。
往前的脚步轻轻顿住,我站在离她们不远处的一张长椅旁,微皱眉。
“哼。”之前说话的女子不屑道,“反正我是看不出那个女人有什么迷人的地方,真不知道,英俊潇洒又年轻多金的Summer居然会召开G市各大企业的秘密会议,说是只要他的女人到哪家求职,有谁敢雇请的话,就别想着能在G市混了!”
“为什么啊?”另一女子表示不能理解,我在心里暗暗应和,这个Summer真是变态。
“他说啊,他的女人由他养,谁都没有资格差遣。”
这个语气……
脑袋里灵光一现,我顾不得那两个开始长吁短叹,又花痴地笑成一团的女人,心下一沉,一个名字从我的牙缝里被挤出来:江、年、川!
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冲进江年川的公司,“26”的数字在眼前闪烁,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无聊了,他有他的守护方式,我有我的处事原则,其实,不相干的吧。
走出电梯门,一开始的怒火冲天已经淡下了不少,江年川的特助秘书礼貌地站起身朝我鞠躬:“夏小姐。”
我微笑着点头回礼,举步走向那扇白色办公室门。
“夏小姐。”她急急地叫住我,解释道,“江总他在开会。”
一听更没戏了,我扁扁嘴准备打道回家。
“咔嚓……”
身后传来开门声,有人走了出来,高挽的发髻,精致的妆容,姣好的身材。
女人走得很快,眼角没有半分斜视,直直地走向敞开的电梯门,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看着秘书局促不安的眼睛:“哦,开会?”
“夏小姐……苏小姐她……”
脑袋有些疼,我伸手拍拍微凉的脸颊,淡淡地吩咐:“别跟他说我来过。”
电脑的显示效果很早就被江年川调成保护眼睛的浅绿色,但不知为什么,那些招聘信息在眼前不断跳动的同时,还是觉得眼睛干涸酸涩得厉害。
夏锦,你真是,越来越懦弱了。
有脚步声向我靠近,温热的气息贴近我的颈项,熟悉的清冷嗓音:“找工作?”
一句并无异常的问候,却将我心里的委屈卷带着莫名的屈辱齐齐迸发,我偏头看定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声音有些尖锐:“江年川,我再重申一遍,这是我家,我有义务去维持它,我要工作,我要赚钱,我要付得起房租,付得起水电费,我要养得起尚尚!”
男人只是略一扬眉,将手里拿的米色风衣披在我的肩上,然后站直身子,斜靠在桌沿,居高临下地迎上我带着愠怒的脸,风淡云清地问:“今天来找过我?看见奇怪的事了?”
瞪大双眼,又无力地阖上,突然觉得很泄气,我干脆趴在电脑前,任由他宽大的风衣将我整个儿罩住,闷闷的抱怨声从交叠的手臂间传出:“江年川,你就那么笃定可以将我牢牢困着?那么自信我不会离开么?至少……过去的五年……”
感觉到脑袋边的电脑被他移到桌子的另一头,我抬起头,继续紧追不舍地发问:“会不会,很累?”
聪明如你,明明洞悉所有的事情,却偏偏遇上了愚钝的我,一步一步耐心地引导,会不会,很累?
江年川的表情淡了下来,伸手揉上我的脑袋,却并没有说话。
心里突然被惶恐充斥,如果他说,会呢?
可是,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空气里有他留下的清冷气息,光线淡下的地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