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着脑袋没有言语,听见她接着说:“昨晚,子歌你喝得多,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子歌,”霓裳唤我,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不知道你醉倒之前说了什么?”
我猛地抬头心便知不好,霓裳嘴角的笑意莫测:“你说,顾尘寰,我爱你。”
我终于明白,霓裳已知道我的心意。也好,这些时光,我已经长成同她般高她般瘦的女生,我愿意和她公平竞争。
但霓裳似乎猜中我的心思,那日她穿着一件白色细麻复古风格的上衣,领口和袖口用丝线绣着细细的碎花。她对着我的目光,缓缓拉开自己的衣领子,于是我便看见她漂亮的勃颈上那个红肿的椭圆形牙印,微微发炎的紫色伤口。两个半圆上下相对,在空气中暴露无疑。
脑中依稀残留的记忆,眼底是晴朗的星空,清朗英俊的男生在我眼前,穿干净的衬衣,有晚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他低低地笑,说:“子歌,我知道。”
像午夜掠过窗棂的风,无可奈何的嘲弄。
你从未明确说过到底喜欢谁,你都给我们足够的臆想空间,在你的游刃有余暧昧不明中,我和霓裳终于捅破那层薄薄的纸,成为真正的情敌。
一面是漫长的时光,一面是遥远的你,一面我们一同逛街,吃路边摊,逛游乐园,听唱片,互相倾述对你的思念。
霓裳间隙性地开始为期末考头疼,她挑灯夜战秉烛夜游,她借来我的笔记,甚至愿意坐在图书馆一个下午,但她仍向我哭诉:“子歌,该怎么办,肯定不会及格。”
老头子教了一辈子的高数,考试时丝毫不留情面,多少英雄豪杰尽折腰。我也正烦恼,想破罐子破摔地寻思旁门左道,听到霓裳的话便漫不经心地安慰:“那就让人帮你作弊罢,男生们才巴不得呢,顺便帮你买早餐,送你回家,约会,一条龙服务!”
霓裳期中考也没及格,被逼无奈正真的认真想人选。
陆单生,年年拿一等奖奖学金,是老头子的得意门生,再合适不过。
霓裳便去找陆单生,她说他上次把她弄哭了,该赔礼道歉。瞧,明眸善睐的女子哪怕任性,也是极其可爱俏皮丝毫不惹人讨厌的。
霓裳赴约时特别打扮一番。等她回来时,却把包往桌上一掷,喋喋不休的埋怨似超市的打折促销:“子歌,他太不知好歹啦,我拜托半天他都不为所动,只一个劲地说考试不可以作弊,如果有不懂可以去问他,简直和那老头子一个样,算我瞎了眼。”
但考试当天我提前交卷回去补眠,醒来不见霓裳,想她大概在食堂便去找。途中却听到其他同学说有考生作弊被老头子抓,得了记过的处分,八卦心起便附耳细听,竟是霓裳,和陆单生。
我去时,公告栏前两人皆覆手而立,霓裳无所谓地看着处分通知,她一向不怕这些,只是仰起头问:“陆单生,你说,你保研的名额会不会拉下马。”
陆单生看认真询问自己的女生,良久,却轻轻地笑出声来。
霓裳有种不知好歹的愤恼:“你还笑?”
“没有,”陆单生唇畔有细碎的温暖,“只是突然觉得,其实作弊,也可以是件让人觉得舒服的事。”
他的爱既不霸道,也不卑微。他知道霓裳的秘密,他知道她喜欢着谁,但他不奢求,只是以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来渗透她的内心。
我忍不住有些嫉妒霓裳,被这样好的男生喜欢着,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她没有你也可以很幸福,哪像我,你就是唯一,你就是不二,你是我世界里的所有光。
周六的时候,我如约去了咖啡厅。
离上一次和你见面,足足相隔两年。
你走了,觉得这是多么遥远的事,可现在就可以抵达。
团圆像美梦一样迫在眉睫。盼了这些天,望了这些天。你成为我生命里充沛而丰富的一部分,成为我的内心。
你来得迟,我在二楼咖啡厅再次入梦。
你穿单薄的衬衫,依旧像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瑟斯一样好看,有如水仙花瓣洁白的脸颊,并且总是浸在水中那样的清洌冰静。我崇拜你,追随你,你具有我喜欢男子的一切外部特征。
你携新书过来。很厚,像一只冷砖,洁白干净的封面,简单却似要破茧欲出的书名。
文集里早已阅读过许多遍的文字,我翻得有些漫不经心,直到看见书的赠言上你说:“子歌,想你。”
文字是一种专享。庆幸可以用它来抒情,没有人得知其中原委,但这样有多好,恰合我心意。
我把这本书摆在咖啡桌上,满意地看了好久,反复临摹你的字迹,抬起头来对你明媚地笑。
你说,想我。
我们抓紧每一份每一秒的时间,马不停蹄地拥抱,说话,亲吻。
我想还是我赢了霓裳。这多么美妙,哪怕让我葬身此刻,也毫不迟疑。
但我不曾想在酒店看见霓裳,哦还有陆单生。
我想携你而去,以胜利者的姿态款款站在他们面前,但你拒绝。好的,我向你丢头认错,我不该使你们难堪。
我过去时,霓裳满目皆是忧伤,眼泪止不住地扑簌而落:“子歌,子歌,我一直跟着你。你......”她说不下去,扑倒在陆单生的肩上。
陆单生拿手拍她的后背安慰,抬眼看我:“我们看到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一个人点了两杯咖啡,你把自己带来的书又送给自己。你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举杯,你一边笑一边流泪。”
“不是的,顾尘寰真的来过,但他比我先走一步。他在,他真的在。”我努力辩解,“看!这是他送我的新书,上面还有他的签名,霓裳,你认得他的字,这是他的签名。”
霓裳反反复复地摇头:“子歌我想起来了,尘寰他已经死了,两年前车祸死的。子歌,这是他逝世以前给你寄来的书。”
“不!”我失声尖叫起来,霓裳也痛苦地捂住脸。“这不是真的!尘寰真的有来!你不信?霓裳你怎么不相信我?”我上前摇晃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不是也见过尘寰?你们联系过,你还去送了他。”
“子歌,这一切只是你们的愿望。”陆单生护着霓裳对我解释,“你们只是难以接受现实,所以虚构了他的存在。再加上彼此暗示,以致两个人都对他没死深信不疑。”
“一切只是我们的想象。我们不断交换着对尘寰的想象,以为自己看见了他,于是幻觉就变得越来越真,就好像尘寰真的没有死。可是子歌,我们不能改变现实,尘寰真的不在了。”霓裳的表情忧郁而疲倦,她缓慢闭上眼。
“骗人。”我缓缓退后几步,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他们在撒谎,他们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这个充满虚妄和欺骗的世界里,只有尘寰你是真的。而霓裳,她背叛了我们,她听信了陆单生她不再相信你。
几分钟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你。
我跌跌撞撞冲出咖啡厅,看到对面的公交站牌前,人群中站着你,你埋着头在掏包。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你。
一时间心跳声满世界回响。我们之间只不过10米马路的距离,但这种感觉绝对可以要了我的命。
我雀跃地拉过霓裳证实:“霓裳,尘寰,尘寰在那里!”
霓裳扳过我的肩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他不是尘寰,子歌,他只是和尘寰长得像而已!”
我不信,霓裳再说什么我也不会信。
他明明就是尘寰。我甩开霓裳的手,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用力地,奔向你。尘寰。
我看到朝我冲过来的卡车,我听到迟钝尖锐的刹车声,我看到没有变成绿灯的红绿灯,我听到身后霓裳的呼唤,但仍阻止不了我的轻快步伐。
我的身子被高高抛起,似快要接近云端,这样真好,我终于愿意承认,其实我知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尘寰你的身体如我一样支离破碎,惨不忍睹。葬礼上我和霓裳都没有哭,我们紧紧拥抱,安慰对方说这不是你,这不可能是你,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你一定还活在某个地方,俯视我们,给予洞悉我们内心凉薄而璀璨的笑容。
这些这些,那些那些,都成为过去,因为尘寰,我终于可以和你在一起,再也没有他人打扰,没有猜疑,嫉妒,不自信,虚假,谎言,悲伤,欺瞒。
我们永远不离不弃。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从前有一只兔子。她被人遗弃了。
“骗人!我不信!”秦兔兔使劲把脑袋当成拨浪鼓的甩,怎么也不肯接受现实。
今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秦兔兔却仍旧活在清晨里。
刚起床还穿着小熊睡衣的秦兔兔为手机里的短信们而纠结。
“小花呼叫兔子,小花呼叫兔子,快点起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咳咳秦兔兔,导演让我转话给你:恭喜你,你成功地迟到了!”
“亲亲小兔,今天的天气很好,奶茶微微烫,但手机在我手里噼里啪啦地响,想起你满是黑线的脸总能让我心情十分愉悦。”
等到秦兔兔风风火火地赶到排练厅的时候,温软的小花同志笑眯眯地伸出了漂亮的食指:“导演罚你打扫一个星期排练厅!”
“你一定要救我呀!小花花!”秦兔兔一只手搭在救命稻草的肩膀上,一只手指着自己盈盈秋水的眼睛:“看我真诚的双眼!快看快看嘛!”
“咳咳,你让我从这个岗位上退下来不行么?”每次都使这招,秦兔兔没累吧可小花都瞅累了。
“不行!你死心吧!”
“我的心早被你折腾死了。”
“哦吼吼,有亲亲小花在爱爱兔兔一定没事的!嗷嗷 ”
“是么?”难道是眼花吗,为什么自己看到了一抹奸笑呢。秦兔兔不由得背脊发凉,怎么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嘿嘿开玩笑的啦,我是你的死党,怎么会出卖你呢,哈哈哈哈!”秋小花猛地拉过秦兔兔的手,“大家都等你呢。”
校庆前,学校安排下了任务,要多多地准备节目,要多多地安排游戏,要多多地拿出青春和热情。
于是铛铛铛锵,身为宣传部部长的秋小花,就掏出了闪亮亮的剧本,准备演绎一场视觉盛宴。但秦兔兔非常极其地嗤之以鼻——俗气到底的《辛德瑞拉》。
秦兔兔站在板凳上发表宣言:“童话本来就打着“美好”的虚假幌子,骗无数白天做梦小女生。再天生丽质的公主也要防晒拉皮,再帅气的王子最终也逃不脱啤酒肚大叔的厄运!怎么能够保证贪吃又不长记性的白雪公主不会再次食物中毒?而呆在高塔上的莴苣小姐,当把长长的两年没洗的发辫甩下去的时候王子首先不是晕倒……”
秦兔兔完全就是为了蹭学分而跑去当个路人的。戏排到了最后一场,秦兔兔是众多王妃候选人中,渺小的一个。她穿着大摆裙子站在试装镜前面,气质上扬啊上扬,轻飘飘的自我感觉非常的良好。
“好吧,我承认。我和那只小狐狸一样,吃不到葡萄就说酸。”虽然秦兔兔在抱着粉粉嫩的少女漫画书流口水时,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年方十六,笑颜如最鲜嫩嫩的花,傻得跟一只蒜苗似的。
比如说今早蹭半天都起来就是因为,她梦见了自己参加哪个台举办的选秀节目“加油灰姑娘”,然后一炮而红一夜成名。她开始拥有了无数的粉丝统称叫兔窝一族,然后他们还会为了自己和小花的花粉们大打出手。正当他们狼狈得不成样子时,秦兔兔就穿着白色的蓬蓬裙和透明的水晶鞋,从他们头顶吊着威压,像最美好的天使一样飘然飞过……秦兔兔记得自己最后是笑醒的,那两颗大大的门牙无比的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