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小染歪歪扭扭地踏着高跟鞋踩进小礼堂，里面冷气开得很足，一进去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小染想坐在角落上，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结果还没坐下，就听到有尖细的女生“哇”地叫：“小染，你这副打扮，实在太…太…”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结果那个女生激动地“太“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然小染还是经历了众人目光的洗礼。
似乎，看起来真的挺不错的呢！
唉，人呀就不能太张扬了，小桃呢？然小染环顾四周寻找小桃。结果看到她正一脸明媚地对着一个男生笑。
那个男生看起来有些眼熟，然小染突然想起，他就是小桃说的弄得她在表演时手忙脚乱的男生。看起来挺不错的样子，小桃终于有眼光了呀，这个比以前的那些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
终于找到了真正的王子了呀，真替小桃高兴呢。然小染端起了一杯薄荷绿色的饮料慢悠悠地喝着，五十块大洋呀，千万别浪费了。然后听到身后有人带着犹豫的声音问：“然…小染？”
哇哇哇，终于自己的王子也要闪闪亮地登场了。
然小染绝对是以一笑倾人城地回过头去，却立刻傻了眼。对上了某人从犹豫怀疑到简直穷凶极恶的目光。
“然小染，果然是你！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心里还想着这个女生怎么会是你呢，没想到还真就是你！看你穿成什么了？”然小染觉得如果目光可以喷火的话，那么自己一瞬间就被烧死了。
然小染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没好气地提醒：“程楠楠，你别忘了这是学校。我们不认识。我穿成怎样关你什么事，人家还赞好看呢！实话说不错吧！”
是不错，都没看到那些男生的目光！你叫我怎么还能当作不认识你！程楠楠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捏住然小染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你回去！”
“才不！”然小染又踢又扭说什么都不肯走，“你不也是打扮得人模人样的。”
程楠楠斜睨着冷笑出一声“哼”：“我是学生会成员没办法推掉，你也是？”
“不是，只不过想找到一个比你长得帅、比你长得高的男生而已。”
“我早就对你说过，想要找这样的男生，找我不就可以了吗？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理直气壮地要我在学校当作不认识你，还要接受其他男生莫名的殷勤，还打扮得漂亮给其他男生看！”程楠楠一声高过一声激动地说，“更何况，你的初吻早都给我了！”
这下子全完了，一百多个人都两只耳安静听着呢，什么名誉啊清白的全毁了。
然小染彻底囧了，小声地辩白着“谁和你初吻了”，可惜没人听。“哐当哐当！”有无数的声响，然小染不敢回过头去证实，到底是玻璃杯还是女生们的心。程楠楠就一阵风地拉着她走出了大门。
一出去然小染就泪水哗哗地流。“哭什么？这是你罪有应得！”程楠楠似乎仍在气头上，都不安慰她，还打击她。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可恶…程楠楠…你坏蛋…你只知道欺负我…欺负我…你自己有那么多后备女友…还不许我找男朋友…叫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我讨厌你，再也不理你了……”
程楠楠终于缓下声来哄然小染：“好了别哭了，别人看见了，可就真当我是风流倜傥少爷了。”
然小染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要去打他。程楠楠慌忙一躲却没有避开，惊奇地问：“咦，今天你怎么长高了！”
“那么细那么高的高跟鞋，能不高么？本来准备想跳舞的。”然小染没好气地回。然后突然欣喜地乱比划了一下：“喂程楠楠，你现在比我高不了多少呢！”
“不是这样的啦。我来……”程楠楠的左手握着然小染细长的手臂，右手的手掌无声息地掠过她柔软的头顶，顺着水平面滑到自己的肩上。
这个姿势好暧昧，就像一个拥抱！然小染觉得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下就冲到了脑袋顶，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沸腾了起来。
程楠楠微微有些骄傲的声音：“怎么样，还是比你高出一个头呢！”
男生高出女生一个头，女生的头顶恰好抵到男生的下巴。是情侣之间最最完美的身高高度。
程楠楠，你知道么，可爱可爱，就是可以爱。我想，我终于可以站在你面前对你微微笑了。
程楠楠，我喜欢你知道么。
不过这话然小染打死也不会说的。只要他主动了就可以了，不是么？！
小桃温柔地对那个男生摆手说再见，看着就很舒服啊。
“小桃……”
“小染，装淑女累死了！”小桃冲然小染吐苦水。
“哈啊，那你还装？”然小染觉得有些好笑。
“因为他喜欢比较温柔的呀，反正装着装着就会习惯的。你也不一样，为了传说中的完美高度穿高跟鞋呀。”
“这也是呀……哎，爱情这个玩意儿啊……”然小染感慨着，却见风中飘起了一些粉红色的小纸屑。
“其实信封里只是一张白纸，我喜欢的一直都只是他。”
然小染喜欢的也一直都是程楠楠啊。
她想起了那次初吻事件。两个人跑去偷苹果，然小染觉得好玩硬是要爬上树。结果下来的时候就失去了勇气。
程楠楠展开双手说在下面接她：“然小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接住你的，就算我自己当肉垫！”
然小染才突然一瞬间觉得自己被这样保护着，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结果她飞扑下去的时候，程楠楠接住了她，但他的唇正好擦过她的唇角，柔软得，仿佛全世界都是去了声息。两人一下就怔住了，回去的时候两人比怀里的苹果还要红。
其实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他喜欢她，她喜欢他，连两个老妈也会很高兴的！
二月南方暖春日光里，城市有盛开的木棉浓烈得仿佛能灼伤人的视线，“啪嗒”地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枝木棉桠下的竹影轩，美食城，母亲单位聚会，百分之百的混食。秦初七比预约的时间晚到，被穿着绣花旗袍的服务员殷勤地在前面带路。七拐八转后停步在206间门口。
初七探进去半张明媚的脸张望，看见喜笑开颜的母亲，顺便打量到旁边的男生看见她一副囫囵惊讶的表情，嘴边的半只橙瓣滚落到桌边。然后像受了无限委屈地对母亲撒娇：“阿姨，这橘子不待见我，差点酸掉我的牙。”
初七忍不住蹙眉，她刚从家里风尘仆仆地赶来，皱巴巴的衣服，进门前才用黑色胶圈把微长的头发挽成松散的髻。即使如此也不用这般表情吧。
“初七，这里。”要不是母亲殷勤地召唤，初七真想转身就返走。她喊妈，然后乖巧地坐在挨着男生的空位上。
一盏盏精致的食物端上来，空气里浮动着诱人的香，让人食指大动。杭椒牛柳，酱香排骨，菜团子，宫保鸡丁，蘑菇浓汤。
男生嘻哈地说着趣事并发出琳琅的笑声，逗得全桌的欧巴桑们满心欢喜。惟独初七心不在焉地食不知味，总不安分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看她发给蒋青洲的短信有没有回复。
母亲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初七碗里：“初七，那天我才知道槿年是H校高二的学生。我刚才拜托他以后好好照顾你呢。”
啼笑皆非！初七终于知道母亲执意让自己来的原因了。
她把竹筷放下，落落大方地举起装了果粒橙的玻璃杯，清清脆脆地说：“师兄，以后请多多指教！”
梨涡浅笑，明眸善睐，一双眼映着灯光隐约如清水在其中流动。林槿年的双颊洇着一点点被蒸腾出的晕红，准备轻轻碰杯然后一干而尽。
初七把杯碰过去稍微力度大了点，明亮的果汁就欢快地翻溅出来，打湿了林槿年的外套。
“师兄对不起啦，是我太不小心了。”初七低眉顺眼无辜的表情任谁也不忍心责怪，只是嘴角没有好好藏匿的调皮笑意出卖了她。
比起如临菜市场般喧闹的欧巴桑们，林槿年只是微微敛眉，然后斜睨着初七笑：“没关系小师妹，人生在世谁都会放错，只是替我洗干净就行。”
然后就站起身利落地把外套脱下来，里面套着件宽松的暗蓝色高领毛衣，袖子挽起来还很好看嘛。
“应该的应该的。”才怪！一边乖巧地双手接过并不打算洗的外套，一边却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谁让他在自己心心念念地等蒋青洲的短信时，在一旁聒噪得让人烦。明明是想给他的小小教训，害人未行却害己不浅。怨恨！
手机在掌心里不安分地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初七觉得眼睛很疼，蒋青洲的短信终于姗姗而来：“初七，我们分手吧。”
每个宋体字波折反复、上升下沉后，嵌入初七心里每个悲伤的罅隙。她按着键回：“哈哈青洲，我那么聪明骗不了我的，你一定是开玩笑。”
发送成功，等到屏幕变成一片黑暗。眉目里似哭不似哭，初七对着不小心看见自己的母亲强颜欢笑：“妈，辣椒不待见我，差点辣得我掉眼泪。”
林槿年舀了满满两碗热腾腾的蘑菇汤，一碗给初七自己喝掉一碗，指着自己饱含泪水的双眼，把头点得如捣蒜：“是啊是啊阿姨，看我就知道了。”
母亲忍不住又好笑又微埋怨：“小心点。”
“妈，知道了。”初七一口答应后，心口却有一点点膨胀起来的疼。
诺基亚手机再也没动静。
吃完饭有意犹未尽的欧巴桑嚷着“去KV么，我知道一家新装潢的，还打对折呢”，林槿年把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对不起各位阿姨，我还有事就不能陪你们了。您们玩得愉快。”初七也摇着头说不去。
出了竹影轩，大雨倾盆的天气，暮色弥漫的大街有潮湿的雨雾。路旁高而粗壮的梧桐，绿色的大树叶发出簌簌声响。
初七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公交站台上等47路绿皮公车，路面的积水上起伏着霓虹光影。没有停息迹象的雨很快沾染上裤脚，在帆布鞋下淌出一大滩水迹。
一辆32路，一辆莲花，连着七辆客满的出租车，两辆319路，却没有一辆可以承载小小的自己。
显示客满的出租车突然在自己面前停住，车灯光落在雨水里摇摇晃晃。
还在疑惑，车后座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半截暗蓝毛衣，在晦暗的路灯光下更像深遂宁静的海：“想了想，把女生独自扔在大街上终究不是我一贯的作风，还是先送你回去。”
林槿年说完把身子移到里面，这个时候哪还顾什么女生矜持，初七只是稍微权衡一下就躬身进去。
雨刮不断地刷开雨水，空间狭小的车内放着城市FM100.6电台，开着很足的暖气，初七觉得四肢百骸细枝末节就跟着暖和起来。然后不自在地把落在脸颊边湿漉的发佛在耳后，勉强开口道谢：“刚才谢谢师兄。”
林槿年忍不住轻笑：“岂止刚才，还有刚刚才呢。”
初七才想起那一碗蘑菇汤，滚烫得还冒着热腾腾的烟。那样仰头喝下很烫吧，他为什么要那样贸然然地做，为了自己不必被母亲怀疑？
男生英气的脸依旧注视着前方，却有声音融进暖气里，伸手够不着任何痕迹却又真实地落在耳畔：“你都叫我师兄了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初七当下决定回去好好洗那件外套。
思索刚完毕，林槿年突兀地抓住初七的手腕，眼里有惊喜的光：“你帮我接个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