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的实习女老师红着脸轻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似的继续讲课。
结果就是一个月后测验中那些女生大概可以用“全军覆没”来形容。主犯却没有丝毫愧疚之类的心理存在,那罪人的成绩却得了满分!
苏和浅发誓她没有看梁奕行睡觉,却也很荣幸地被邀请到办公室“喝茶”,“苏和浅你现在的成绩很一般你不能辜负了你父母老师同学学校呀马上就要分科了我都替你急你怎么不急呢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老师其实还看好你的。”
老师以周杰伦RAP的速度只留口沫不留标点的气势,所以直到出了办公室半个小时苏和浅才从发愣演变为红了眼眶。
没有人知道她没考好的真正原因,是在考试的前一天她看见了一场告白。她发誓,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啦!
明显不想在跑操时被吹成面瘫的体育课上,苏和浅蹑手蹑脚地翘课躲在了亭子里偷喝热奶茶,却不曾想到意外地目睹了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的告白。
在冬季里难得的树叶在眼中每片都成为充满生动和欢喜的颜色。那头露出了少年英俊的脸。女生她轻轻地笑了。不顾寒冷毅然仍穿着夏季校服女生期期艾艾地双手奉上手中的信封,那一抹粉红,似乎可以渲染整个视界。女生双眼温润如水地对着对面的男生说,“这个,请收下。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请你收下。哪怕是拒绝,也请不要是现在,让我可以再做梦做得长久一点。”
女生的眉间结着一股隐忍的忧愁。仿佛拒绝了她,就是拒绝了一种美好。
也许是因为侧着的关系,男生脸上的细微表情苏和浅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凭空猜测,他是不是有皱眉?他是不是鼻翼轻轻扇动?他是不是把手插进裤袋里不会拿出来?他是不是会拒绝?
男生站立了良久都没有动作,苏和浅都快要以为他真的拒绝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他伸出了手。他伸出了手,他伸出了手接过了信封。他还说,“好的,谢谢你。”
女生迈着轻快的步伐愉快地离开,短裙在风里飘成一朵花。男生对着自己这边望了一眼,似乎还勾起了嘴角,苏和浅惊慌着连忙把身子蹲了下去,心里却悲哀似雪,他到底还是接了,他还是接了。
再抬起眼时,只能望见,那抹干净的白越行越远。以及,心中暗藏的,喜欢。
即使逆着光侧着身,即使有些做贼心虚不敢瞥太久,苏和浅也能在第一时间就辨别出,那个男生,就是梁奕行。
没有谁知道自己对梁奕行的喜欢。苏和浅是个别扭到冒傻的孩子。
一个如此闪耀的男生,即使再自闭的人也会很快地从各种渠道知道他的信息。他站起来板书,他坐下偷听MP3,他转过身子微笑,他坐在阳光里。只消最须臾的一瞬,他在她眼中有着异常的光彩,无法琢磨和描绘的质地,带着潮湿的天真和轻浅的欢喜。
苏和浅记得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课间时分因为受不了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烤鱿鱼味而毅然一个人下楼。然后在楼梯上遇见了刚上完体育课的梁奕行,把脱下的运动衫随意地搭在肩膀上,一边热气腾腾地和朋友们说着笑。
“诶,”一脸欢天喜的梁奕行扁起了嘴,“阿树阿树,放学后陪我去买书吧。那套漫画我已经神往了很久了,只怕它忍受不了寂寞跟了别人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非常熟捻地挽过朋友的肩膀,“你就陪我一个小时好吧。大不了下次我推掉约会空出时间专门陪你。”
“咳咳”,已经走到楼下的苏和浅想着梁奕行的撅嘴和挽手臂如果换在自己身上,那是多么的振奋人心以及热血啊。如此想着就再也忍不住气血一沸腾口水一呛,光荣地让楼上的梁奕行他们寻找到了声源,看见了脸红的她。
朋友还揉着额头擦汗感慨,“梁奕行你的功力又日益见长了啊。”
而窗外有纤细的纸飞机沿着风的痕迹飞过去,充沛的阳光让她注意到了覆在一头稍微有些乱的浅黄色头发下的桃花眼。若有似无的眼神,交汇在了旋转楼梯上。
地面好像突然长出温暖的花,让人的内心都陷进去了一块。
所以,当妈妈眯着眼睛告诉自己梁奕行要搬到隔壁来住时,苏和浅差点因血压升高而窒息。有谁能够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苏妈妈和梁奕行的妈妈是好朋友。梁奕行从小就父母离异,妈妈最近也去世了。虽然留下了足够遗产梁奕行也可以不要监护人,但苏妈妈临终受命要好好照顾梁奕行,梁奕行搬到她家隔壁也是苏妈妈的杰作。
苏和浅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明明喜欢梁奕行喜欢得要命,却偏偏以为欲擒故纵才可以手到擒来。现在却真的让自己喜欢的男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那些皆大欢喜的日剧糟糕了我的人生。”苏和浅趴在窗台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偷偷瞥向对面,觉得自己快难过死了。
谁说自己对这种人见人爱的美少年有免疫力了?谁说他替自己围上围巾手指碰着自己脸颊时没有心跳加速?谁说知道他怕自己被记名字而暗中保护时没有想过感动得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的外套上?谁说她不喜欢他?
妈妈你可知道你是罪魁祸首!苏和浅把苏妈妈刚买给自己的衣服负气地扔在了地上。却又不得不在苏妈妈快要冒出火的眼光中套在了头上。
结果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和梁奕行不约而同地穿着同款色的外套进了阶梯教室。
“是情侣装!”眼尖的同学并没有用多大的声音,但在苏和浅听来却是石破天惊的巨响。丝毫没有想到是这样结果的她,蓦然地听到这么一句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顾形象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和浅急得红了脸,想到他接过了那个女生的情书,人家已经名草有主了,连忙跑过去解释,“梁奕行,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麻烦你说句话好吗?”
梁奕行笑得简直倾国倾城天光都黯淡啊。然后他轻声地下结论,“好吧,我们是在交往。”
“哈啊?!”最惊讶的莫过于苏和浅自己了。梁奕行微笑得像一种最丰富的色彩,又重复了遍,“我一直喜欢你,我早就拒绝那个女生了。”
几天后终于开窍的苏和浅把冷冰冰的手冷不防地插进梁奕行的脖子后面逼着他交代,“这么说,梁奕行你对我图谋不轨已经很久啦?”
梁奕行冷得大呼小叫,“是啦是啦,从我们跟着自己的妈妈参加第一次同学会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要长。”
如果让她知道苏妈妈让他搬过来其实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会不会死得很惨?可以不要监护人的他最终会顺水推舟欲擒故纵地答应苏妈妈的邀请搬了过来,就是因为她。
他说,“好吧,苏妈妈,我觉得每天都可以见到你是件让人愉快的事。”然而,心中还说,当然,最主要的是和浅……梁奕行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只要自己喜欢着她,她也喜欢着自己就足够了。
清汐,闭上眼睛我看不见自己,却看见了你。
清汐,如果那天没有盛大的夏祭。如果迷路的我没有遇见你。如果你没有朝我微笑得那样美好。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那么我们还会不会经历这场盛大而华丽的幻觉?
十三岁那年的夏夜,有过一场热闹的夏祭。
华灯浮满眼的街道上空漂浮着快活的味道。穿白底粉花浴衣的舞衣,一边在人潮中奋力穿梭,一边兴奋地指着前面的路边摊:“可以捞金鱼诶,哥哥我们快过去!”
“诶~舞衣你这样会走丢的。小心没有我你回不了家!”被舞衣拽来拽去的哥哥,皱着眉揉头痛的太阳穴。
“才不会迷路呢!”舞衣信誓旦旦地说。
那么对于天生的路痴来说,是该用“结果却”还是“果然还是”呢?原本牵住自己的哥哥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时间绵延了很久。烟花散落得四处都是、人潮退减、霓虹灯还没关掉、大幅宣传拉面的海报还没撤走,所有的一切在眼里渐渐化成一片流光。
难过、恐惧、无措、陌生……一个人。
舞衣终于抱着膝盖嘤嘤地哭起来。
草丛里有簌簌的声音,抬起头舞衣看到了穿着一席柔和的白衣的男生,狭长的温柔眼角,笑得蛊惑人心。
高高的投影覆盖住女生的大半视线,温暖的笑容舒展开来:“你掉了糖果么?”
“才不是呢,”舞衣急忙辩解,“是迷路啦,迷路!你可以带我出去么?”
男生转过身去,宽大的衣摆卷起莲花香:“可以哦,但你决不能碰我!”
虽然疑惑,但舞衣立刻把双手背到身后,脸上换出夏花般绚烂的笑容:“你放心,我可是整个镇上最乖巧的女生了!”
男生的脸上映照出暖色的光芒:“最调皮的吧!”
抗议的声音撒豆子般欢蹦乱跳地从他耳边“哗啦啦”地滚过:“最聪明最乖巧的!”
街角还挂着花灯,橘黄的亮光让温暖从心底蔓延开来:“谢谢你,我叫舞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男生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接着笑意就自眉梢蔓延到嘴角,最终抵达那个最温暖的终点:“好的,清汐。”
再次遇见清汐,已经是半年之后。
那时,身为电影团成员的舞衣,没能准时地上交让社长哥哥满意的宣传企划案。
“舞衣同学,你看到电影社团的萧条现状不会袖手旁观吧。那么请你去找苜蓿,传说中四叶的三叶草,我相信这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哥哥温和的眼睛轻飘飘地看过来。
越是这样,就表示哥哥越生气。舞衣打了冷颤,忙不迭辞地用快哭出来的腔调:“是!”
在后山舞衣睁大眼睛,仔细地寻找着三叶草的踪迹。当初会进哥哥的电影社团,不过是被哥哥一句“打发无聊时间还有免费电影看,而且还有冷气啊”这样的循循善诱而骗得回不了头。
现在哪是一个“悔”字可以形容的,哥哥明显只是想要一个免费助手嘛。
站在一片野草丛里。即使关于四叶草的童话故事再美好,那部即将上档的电影再清新,风乍起盈盈的草地再悦目。她盯紧着那片町绿,也终于一阵凶过一阵地哭出声来。
“下雨了诶……”是薄荷样的声音。
舞衣仰起头,清汐就坐在一棵大树上,倚着背一脸笑意俯下脸,正好盛下她的视线。点线描摹覆盖在瞳孔上的清汐,勾勒出的任何细节轮廓,与记忆深处的身影一寸寸缓慢吻合:“你呀,还真是个眼泪包啊。”
舞衣来不及抹掉证据,就不依不饶地撅起嘴:“谁呢,谁是眼泪包?我可不是呢。”
“啊?你还不是?”清汐宛若一道虚无的影子,一个轻跃从青木上跳下来,翩翩立身在风中。
舞衣吃惊的片刻,他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笑得春暖花开地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眼角残留的眼泪。当就要触碰到时,清汐的眼中分明有淡淡的忧伤,垂下手换上个落寞的笑容:“我每次见到你都在哭,分明是个眼泪包。”
“那是因为遇到了没办法解决的事啊”,舞衣反驳,“我也不想每次都让你看到灰扑扑的自己。”舞衣急急忙地捂住嘴,怎么那么不小心就把心思说出了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