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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比赛那天我看见了任沿念,站在观众席上朝我浅笑着挥手,他总是有轻而易举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想,我只要想象他在终点就好,他那点温暖的光亮是我唯一的出口,需要奋力地奔过去。

辛苦的拉锯战,胸腔被揉成了小小的一团,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脚下越来越沉重,摆不动步伐,我觉得我随时都有倒下来的可能。

意料之中倒数第一,但还是很气恨,我赌气地扔掉被他递过来的水。他望着我沉默地轻笑。

任沿念送我回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那天温和的橘色灯光,和四周喧闹的街道,让所有细节都模糊起来。

到了我家楼底,他轻轻地盯着我浅浅地笑:“哭出声来吧,憋着难受。”

我咬着嘴唇坚持了很久很久,终于忍不住哭了。比赛中最难过的不是身体上,而是有选手不断地超越自己,然后拖长了距离。有选手奋力地接近终点,人群中传来不间断的掌声,让我有种离任沿念越来越远的感觉。

长时间的委屈终于被得以释放。面前任沿念的五官清晰清又模糊,用手去揉,抹出大片的水泽。

“笨蛋啊,昨晚清欢才告诉我经过。”任沿念走近搂过我肩膀的手,轻浅地化成拥抱。我把下巴搁在他的额头,觉得自己的一切辛苦都值了。

想起任沿念,特别是阳光下,满心的都是细致的温柔。我记得有一句话,如果想起谁心是暖的,那么一定很在乎那个人。我想我真的很在乎任沿念。

全都是温暖美好的东西。平白无故让人柔软下来。我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晒着脚趾头,心里有小小的喜悦。纪清欢穿着白色长裙握着薄荷水走了过来,打趣我的脸:“熊子小姐,你的脸上写满了快乐的表情哦……是因为任沿念吗?”

是因为任沿念吗,我僵着身子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怕我轻微的一动,就会泄露我心中的小小秘密。

可是,纪清欢却说:“我看见了苏樱同学,在你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任沿念’三个字!”

这个丰盛的夏日,却常常有着突如其来的雨水,上一秒天晴,下一秒却是磅礴雨季。

老师微微拖堂,刚抱着书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穿过长长的走廊走来的任沿念紧张地说:“清欢不见了。本来安排她去拜访美国舞蹈学院的一个教授,没想到现在却找不到她了。”

我抱着书本全部轰然砸在了地上,我想或许我知道为什么。纪清欢喜欢着优异的任沿念,其他女生对任沿念只能远观不可靠近。而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时常厚着脸皮站在他们身边,心里窃窃地喜欢。她那么骄傲,肯定不能容忍。

我来不及捡起书就把背包扔到顾蓝朵怀里:“蓝朵谢谢帮我拣好书。”然后立刻拖着任沿念跑向前面。

空气里是潮湿的不安。灰色的云朵略过街道,我们逆着风飞快地跑在其中,头发被吹乱。不多时大雨包裹而来,街道缓慢腾升起苍白色的雾气。

水腻的一片,头发粘在额头上,满脸雨水和汗水,眼前是浅绿和灰色的模糊。

任沿念歪斜地撑起灰蓝色的雨伞,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被打湿,可是他却全然不顾,只一心焦急地往前走。

我的心渐渐凉了下去,但我也不敢问他,纪清欢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他才离开。我怕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冷漠,然后离我渐行渐远。

最终我们在一面墙下看到了蜷缩着身子的纪清欢,左手还捏着几个不断被雨打着斜乱飞不起来的气球。

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白色长裙象朵颓败的花朵般随意地在腿边打起褶皱,在细腻的雨中缓缓绽放,比全世界的风景更纯净耀眼。她抬起眼,所有内心的哀伤在任沿念举着雨伞走近,伸出了手掌的那一瞬间,警戒线就崩溃掉了。

我艰难地咬着嘴唇。尽管努力克制,眼泪还是混着雨水滑落了下来。可是没有人看见。

你的内心是一片洁白的天空,也让我呆呆好不好。可是不行,气球永远也触碰不到你的脸庞,你的世界早属于云朵。

你是我望不到的永远。我想要的幸福,是你不能给与的微笑。把喜欢放飞在天际,却还是够不到你的天涯。

我决心恢复以前的日子,课间没事就和顾蓝朵拌嘴,赢不了就呲牙咧嘴地去抢她唯一的苹果。放学时听着歌,耳机里播放着钢琴CD,一个个孤单的音符潮湿地住进心房。晚上我闭着眼沉默在黑暗的梦境中,装作仿佛一切安然无恙。吃了很多时令水果,绿提子、紫葡萄、青苹果、黄柠檬,还有最最爱的荔枝,把哀伤溺死在食物中。

结果荔枝吃得过多上了火,上课突然流了鼻血。我捂着鼻子举起手示意请假,顾蓝朵眨着眼问:“苏樱同学,昨晚是不是梦见太多漫画里的少女情节啊。”

我不理她,仰着头起身去洗手间。用水拍在后脖颈上,凉凉的很舒服。

出来的时候,听见楼梯口有人在讲电话,绝对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发觉居然是纪清欢,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问:“我该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再瞒下去了。”

我惊讶地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喊:“清欢……”

纪清欢的身子一抖,还没回过头来望我,就和手机一同从楼梯上跌落了下去。她轻微合上眼,在水泥地上蜷缩成寂寞的姿势,仿佛夏日里败掉的最后一朵栀子。

我被吓到了,直到下课铃打响,身后响起了女生清脆的尖叫声。混乱的人群开始拢过来,然后有人大步冲了过来,经过我时撞到我的左肩,我听见身体深处某块断裂的声音。直到他抱起柔弱的纪清欢离去,我都没有抬头望向他一眼。

一片喧嚣盯着我,我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据说照片出来,纪清欢左腿受伤,她再也不能再穿起芭蕾舞裙,踮起脚尖跳最精致的舞蹈了。

我被当做罪魁祸首,他们说因为我得不到任沿念的喜欢,所以才报复纪清欢。走在人群中总使我显得不知所措,好几次都险些被人推挤摔倒在地。是顾蓝朵抓住我,然后双手叉腰地把看好戏的目光,一个个地瞪回去:“看什么看,苏樱才不会做那样的事呢。”

我拉了拉她的衣袖:“蓝朵,我们走吧。”

直到看见从我视线尽头走来的英俊少年,温和安静带着少许的疲倦。我才开始觉得委屈,全世界都可以误会我,但惟独他不可以。全世界都可以讨厌我,但惟独他不可以。全世界都可以不理我,但唯独他不可以。

但我最终选择了拉着顾蓝朵飞快地调头逃掉。喜欢的漫画里,当女生被全世界遗弃的时候,男生总会不顾他人目光地轻声对女生说:“我相信你。”那是最最能让自己掉下柔软的泪的话语了。

可能真的就像歌中唱到的那样:“或许从没有爱上他,只是爱了童话”。

纪清欢进和去都显得匆忙。年级里开始传出她要去爱尔兰接受治疗的消息。不能忽略的是,任沿念也会同行去那里读大学。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出国留学就像我们去菜市场卖菜一样!”顾蓝朵非常低义愤填膺,“对吧,苏樱同学。”

“对啊对啊。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个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了一些钱,然后坐飞机去日本看本乡少爷!”我笑眯眯地说。

顾蓝朵骂我死没出息,还准备买花去看纪清欢:“她究竟怎么想的,你是笨蛋啊居然不会想到。她是有预谋地接近你对你示好的,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高分的她需要补习么,不过浪费你的时间而已。而且,放眼望去整个学校谁敢逼迫她报名,肯定是她自己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向你诉委屈,别忘了你脚上的伤养了一星期才好。还有,在你被误会成凶手后,她怎么一点替你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所以我要亲耳听解释。纪清欢穿着蓝白竖条相间的病员服坐在床上,看到我就用手指捂着脸哭泣:“苏樱对不起。其实我就是因为受伤再也不能跳舞而回来的。可我自尊心那么强,不想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延念。只能撑起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掩盖伤疤。延念一直向说你不是那样的坏女孩。苏樱,和你一比我显得那么拙劣,可我喜欢延念我怕他厌恶我。我喜欢芭蕾和延念,我已经失去一样不能再失去了。苏樱求求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门发出轻声的碰撞,任沿念垂着眼走进来。纪清欢苍白着一张脸,她咬着嘴唇,眼泪簌簌地落。

“苏樱我们出去走走吧。”任沿念望着我说。

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男生和女生之间没有青梅竹马似的斗嘴骂俏,没有男生为了保护女生而英勇接受挑战,没有男生骑着单车载着女生穿过丰盛的麦田,没有说过似于“我爱你”、“我喜欢你”的让人听得脸红心跳的句子。

但是,当任沿念轻闭上眼睛,微微颤动着睫毛,笨拙地在我额头印上一个吻时,周身的一切都毫无声息地静默下去。

校服藏到不起眼的角落,车棚的油漆慢慢凋落,被我藏在课桌里的纸飞机早被倒掉,被顾蓝朵偷偷涂过鸦的墙壁也重新粉刷,所有樱花还是全部败掉,任沿念还是注视着三万英尺高空的云朵飞去了爱尔兰。

“苏樱,你还有梦想还可以坚强地走下去,而清欢已经承受得够多,她不能再受到伤害了。”早晨醒来被大亮的天光吓到。

客厅上的樱桃蛋糕被砸到地上,没有觉得悲伤我只是静静地倒掉。我想只要出门就会吃到新鲜大樱桃。

我知道苏延念现在一定在遥远的翡翠国度,那里四季都是美好的夏。天空宛如一张透明的洁白笑颜,温暖的日光照着澄澈的绿色湖泊,还有随处可采撷的四叶草。他走在其中,姿态一如既往的美好。但或许身边还有纪清欢,微微仰起头日光轻吻她的脸。

就像他离开了我,我还是会听安静的歌,抱着小熊布偶走人行道,穿着睡衣坐在地板上,站在路边摊吃麻辣烫,和小孩抢棒棒糖,举着相机乱拍照,嘻嘻哈哈大呼小叫。

苏樱说任沿念一直留着那只我和他初次见面的纸飞机,那上面写了最可爱的话。任沿念就是那个时候起喜欢上我的。可是我想,那些我记得、不记得的,属于他的声音,给我的拥抱,我丢出去遇见他的纸飞机那些从他背后折射出来的光,那些他和我一起走过的路,终有一天我会淡忘掉。

只是我的梦想还是坐着飞机去日本,说不定哪天我真的可以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在热气腾腾的拉面店里面、在一家唱片店门口、在看东京铁塔看夜景的时候,会碰见真正的本乡少爷。那时,哪怕他用刘海遮住眼,穿着普通白衬衣,正“呼哧”地吃着拉面,我也可以执着一团斑斓的气球,像日剧女主一样朝他露出最明媚的笑,说出那只纸飞机上写在Q版涂鸦旁边的话:“最喜欢你了,本乡少爷!”

十七岁,悠长夏……

L,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L,你的姓名、身高、星座、最爱的食物电影城市天气……我都可以一一娓娓道来,比最喜欢的泷泽秀明还要详细八卦。

但我独独喜欢这样叫起你,烙了与众不同的印记所以是我的独家记忆。L、L、L,念起这个单音节,舌尖微启然后落下,轻得如同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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