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田尚书没有主意,那玲珑就自作主张吟唱一曲。”说着,指尖捻动,曲声飞扬,歌声流淌,“青丝染雪,我愿生死换相见。陌路非罪,为何惹天嫌。刃沫血,划破心涧,相思恋魂飞魄眩。琴音声声若泣,晚风急,残月看尽多少别离。酌酒独饮,再剑舞风起。策马故里,何处是往昔。杯空停,落梅如雪砌。知几许,多情自伤己。枉梦痕依稀,任尘世来去。三两声,零乱不成曲。前尘梦,忆无踪,九华苍穹怎寻求。天意渺渺难问,浊浪滔滔谁主浮沉。莫笑魂轻不能挽,卷帘深深花片片,昨日誓犹温,萧郎是路人。繁华红尘路,转眼成虚无。剑胆琴心,天涯知何处。相思成寸灰,无语泪双垂。一岁复一岁,陌上堤柳翠皓月清风,相对把酒问情浓。只愿策马绝烽烟,万家笑颜欢。
断剑落花空自怜,山河枯,乌云布,苍茫亘古。璇歌怨人稀,天意折人意。虹影碧空摇,仙音凡尘绕。可怜锦字云霓,终日不成书。莫作戴月行徒听残蛩鸣。莫登白衣楼,徒惹心上秋。落花自漂流,苍颜华发旧。露痕轻缀,柳絮烟霏。月凝霜,情泪两行,爱恨自思量。目银霜,滑落红妆。紫陌相望,仙梦恨离伤,箫月何苦吹断肠。青纱千帐,浮云天河茫,来路归程苍凉。水茫茫,路茫茫,红尘梦一场。人何方,魂何方,生死乾坤隔阴阳。万花晴昼海,落星繁,花间听雨绵。斜晖脉脉,落霞飞,掠痕微褪,芳红萃。银华奕奕,星辰烁,雀屏轻展,湖绿现。相忘江湖,岁已伤,但见笑颜。笙歌淡,柔肠寸断。朝云散,此生终有叹,笙歌淡,锦字无凭虚度,韶华荏苒。朝云散,飞羽忆巫山。夜未央,繁星落眼眶。”
一声声,一句句,唱着伤心人,说着无奈情。冷玉弦的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下,声音颤抖。刘子宁咬着牙,泪水亦是一滴一滴如雨落下。一双手死死地握着椅子扶手,痛苦难耐。一曲终了,两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泪流。
“冷玉弦,你何故堕落至此。”刘子宁一开口,就是如利刃一般的话,虽然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一出口就成了这句。
冷玉弦泪如雨下,心如刀割。竟没想到刘子宁出口会是这样一句让人几乎窒息的狠话。疼得她说不出一个字来,甚至连解释的勇气都再没有了。
冷玉弦的沉默让刘子宁愈发地难受,噌地站起来一把将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吼道:“既然要逃开我,为什么不找个好的地方过安逸的生活?为什么要堕落到这种地方?”
紧接着,房间里的纱帐被刘子宁一张一张挥手扯下,屏风被一一推倒,没有了重重阻隔,刘子宁将那张夜夜萦绕在他梦里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却不似从前,现在的那张脸,消瘦的,苍白的,让人心疼的。
冷玉弦端坐在琴旁边,任泪水止不住的流,任将整间屋子弄得混乱不堪,任刘子宁的怒意肆虐着朝她而来。她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那个熟悉的身影。
红姑在大厅里悠悠荡荡,总觉得不放心,锦娘在一旁看着忙笑道:“红姑,你今儿是怎么了?坐立难安的。”
红姑看着锦娘在一旁掩嘴笑她,没好气地瞪了锦娘一眼,“今儿个咱玲珑阁来了个大祖宗。”
锦娘眼神朝门边一飞,笑得更深,“岂止一个大祖宗,怕是得有两个呢。”
“你个臭丫头,看红姑我难受你很舒服是不是?”
“我可没有幸灾乐祸,我这是说实话呢,不信你自己转身瞧瞧,是不是正有一个祖宗朝这边儿来?”锦娘说着就朝红姑身后努努嘴。红姑顺势转过头去看,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锦娘凑到红姑耳边说道,“红姑,你好好对付这个祖宗啊,我今天腰疼最疼的,就不跟你并肩作战了。”说完就笑着扭动腰身迈着莲花步上了楼。红姑气急,直骂锦娘真是没心没肺,却低头整理整理表情,再抬头就是一脸灿烂的笑。“哟,彦郡王,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出来了?”
刘子显心里正着急,他一回到家就看见刘子宁冷眼瞧着他,瞧得他直发慌,到晚上就听人来禀报说刘子宁去了玲珑阁,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叫不好。赶紧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玲珑呢?”
红姑心里左右掂量,这彦郡王惹不得,可那绍宁王更惹不得啊,最终还是权衡着倒向了绍宁王。“玲珑正接待客人呢。不知彦郡王今儿个找我们玲珑有什么事。”
刘子显瞪红姑一眼,问道:“玲珑接待的是什么人?”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彦郡王,我们……”
“你不说我自己看去。”刘子显说着就要往楼上闯。红姑赶紧挡在楼梯上。
“彦郡王,我们玲珑阁虽说是歌舞坊,也是有规矩的。”
“规矩是可以改的嘛。”一个沉稳带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一个穿青绿袍子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很是威严。大厅里的人再次深吸一口气,好半天都不敢出气。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靖王爷又是谁呢。红姑被眼前这个俊朗且稳重的男人的气场震慑住,张张嘴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待想好要说什么,靖王爷已经走到她面前了。“玲珑阁有个好规矩,可这规矩也是要随时宜变化的嘛。”
“父王,你跟她磨蹭这些做什么?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红姑乍一听见这声“父王”顿时觉得整个脑袋轰隆隆直响,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今天到底是见到了多少传说中了不得的人物?
刘子显见红姑怔愣不知所措,翻身飞上楼梯就往后面的玲珑小阁走去。
“冷玉弦,你说,你为什么要在大婚前一晚跑掉?你以为我刘子宁是金石做的?不会觉得疼?既然你不想嫁入帝王门,为什么还要答应我?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冷玉弦,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怎么这么恶毒?”刘子宁一字一句嘶吼着,一字一句都对冷玉弦进行最残酷的审判。冷玉弦直觉大冬天被人用冰凉的水一桶一桶从头顶泼下,浑身刺冷,一颗心疼得完全没有知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心口的衣料,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下。
“宁做飘渺魂,不入帝王门。若为宁郎故,愿着院墙困。”冷玉弦隔着朦胧的眼看着那张盛怒却悲恸的脸,喃喃地一字一句咬出那首诗,那首只来得及写前两句的诗。冷玉弦再也坐不住,眼前越来越模糊,只模糊地看见刘子宁千变万化的脸。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还有一声轰响。像是木头被砸碎的声音。
刘子显匆匆走到门边就听见刘子宁的怒喝声,心急之下一脚踹开了门,却看见冷玉弦摇摇坠下,像是一颗流星,自此陨落。刘子显的心狠狠一疼,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扶住要着地的冷玉弦。
“玉弦,玉弦,玉弦你怎么了?”可是冷玉弦哪里还听得见刘子显的声音,哪里还有半点反应。刘子显瞪大一双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刘子宁,“刘子宁,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说着就横抱起冷玉弦要往后门出去。却被刘子宁拦住。
“刘子宁,你若是想今晚给冷玉弦收尸,你有种就挡着吧。”刘子显说着再也不能自持,发红的眼睛里溢出两行清泪,低头看着冷玉弦苍白无光的脸,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撕裂了。
刘子宁虽不明所以,但听刘子显的话和看冷玉弦的脸色,一把将冷玉弦从刘子显怀里抢过,“带路。”刘子显纵使这时对刘子宁有再大的怒气也只能暂时放下,毕竟人命关天,只好走在前面带着刘子宁从小路走到冷玉弦的别院。
刘子宁和刘子显两人都紧紧地盯着冷玉弦,像是一口气都可以吹走的白纸,随时都会消失无踪。大夫为冷玉弦诊了脉,摇着头叹了气,取针为冷玉弦针灸医治。巧儿站在一旁不住地落泪,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姑娘是郁积过多,导致心脉不顺畅,加上本来就有心疾,所以一激动就昏厥。若是这种状况多几次,恐怕会……”大夫说着又叹了叹气。作为冷玉弦的主治医师,他也一只对于她的心疾束手无策。只能药物调理加上按时的问诊。
巧儿一听这话,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大夫面前,哭着哀求道:“何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治好我们姑娘,我们姑娘是个好人,你一定要治好她啊。”
“唉,巧儿姑娘,老夫只能说会尽力,这关键还是要看姑娘自己的心境,若是一直心事重重郁郁寡欢,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啊。”
刘子宁端坐着听着大夫的话,一动也不动,他甚至不敢再看冷玉弦一眼。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床舷,仿佛他的心也被掏空了,很难受。
刘子显淡淡地看了刘子宁一眼,起身去送何大夫。巧儿抹着泪拧了热毛巾为冷玉弦擦了擦脸。心里不断默念,姑娘你赶快好起来啊。
刘子显送完何大夫回来,看着刘子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明知刘子宁心里的难过痛苦不亚于他的,却依旧因为心里的愤懑而没能管住嘴巴,张口就道:“刘子宁,这下你满意了吗?”
纵使刘子显如何刻薄地说他,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动容或愤怒,刘子宁只是轻轻开口问道:“刘子显,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哼,知道又如何,你不出现,至少玉弦还能好好地活着,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守护那帮收容所里的老弱病残,而你们在做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百姓民生大义,却要一个弱女子肩负这么大的责任和使命,你们到底做了些什么?是要来把这个迷惑皇亲扰乱朝纲的女子拉到京都去问罪吗?”刘子显从刘轩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皇帝开口要把醉玲珑抓到京都问罪,说她祸乱狐媚,刘子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子宁沉默,他派暗卫密切注视刘子显的一举一动,最后得知刘子显带着刘轩秘密与醉玲珑见了面,心生疑惑便亲自赶去,正好看见醉玲珑送刘轩父子离开,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彼此会是各自以这样的身份。刘子宁按耐着心中的千思万绪艰难地回去,一个人在房间独坐到天亮,强要了田使令的预约,前来玲珑阁见醉玲珑。他突然知道,为什么太子和刘子显为了醉玲珑都做出不寻常的举动,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偏偏他却被蒙在鼓里。有谁知道他为了突然消失的冷玉弦煎熬了多少个日夜?又有谁知道他为了找到冷玉弦费尽了多少心思?偏偏,所有人都把他隐瞒。
刘子显见刘子宁自始自终都保持沉默,满腔的愤怒难过担心都无力爆发,终究是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在你以为玉弦逃婚而先耐着性子让疏瓶充当新娘子踏进你绍宁王府大门时,玉弦正带着满身的伤痕在陌生的地方垂死挣扎?你可知道,在你怀抱着对玉弦的怨恨时,她正在因为一帮素不相识的老弱病残而毅然选择到歌舞坊卖场赚钱?你有什么资格觉得现在的玉弦堕落低贱?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子宁的心正在翻江倒海,他到底对冷玉弦说了什么以至于冷玉弦气急昏厥?他到底做了什么?
大婚当日,刘子宁高高兴兴地带着八抬大轿来到国公府,却看见冷夫人焦虑的面孔。刘子宁激动的心顿时担忧起来,“怎么了?”
冷夫人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沉声说道:“玉弦不见了。”
而一旁的冷玉筝拿着一张纸递给刘子宁,“玉弦留下了这个。”
刘子宁几乎不敢接过那张纸,最终还是接过,打开一看,纸上毅然写着:“宁做飘渺魂,不入帝王门。”刘子宁抓着纸张的手不断的颤抖,一张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手指屈伸就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紧紧捏在手中,似乎那就是冷玉弦,他要把如此恣意妄为的冷玉弦活生生捏碎了。
冷夫人见他神色慑人,心中直念这个玉弦简直是太任性,昨晚见她时还好好的,也什么异常表现都没有,怎么能大晚上的就离家出走逃婚了呢?这下宾客盈门,全大齐的达官显贵都睁眼瞧着他们的婚礼,冷玉弦无故逃婚,叫绍宁王的面子往哪里放?弄不好皇帝一怒之下还要降罪整个冷府,这可是藐视皇家的行为啊。
冷世贤匆匆赶来,四处都没见着冷玉弦的身影,少了几件她常穿的衣服和一些首饰银两,显然是准备好出走的。冷世贤神色肃然,道:“王爷,是小女太任性,养不教父之过,老夫这就负荆到宫中向皇上请罪。但请王爷仁慈不要降罪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