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决不多话，返身将门打开。他这一动作，害得外面的齐博以为里面出了什么事，刚想冲进来，就被倾决拦住了。
“龙馨，龙馨！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龙馨看着倾决，吩咐说：“不要太多走动。”
倾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门外的齐博叫了几声，没有听见龙馨的回话，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安静的守在门外。他一直在想，如果龙馨真的出了意外，自己要怎么办呢？是跟着她去，还是守护着瑞容？抬头，就看到倾决。
是啊，还有倾决，他有什么舍不得的？如果她出了事，自己跟着她走就好了。至于母亲，只能在下辈子报答了。
他欠龙馨的，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一分一毫也不想再欠。最终，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爱龙馨爱到跟她去死的地步。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
倾决看着外面的齐博，忽然觉得他矛盾。他到现在也看不出来，也了解不到他最爱的是谁？是瑞容吗？明显不是，是龙馨吗？又不太像。
“我看不清。”
龙馨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淡淡的扯了一抹微笑，而后，古老而又沉重的咒语溢出唇边：“以我之血，救赎三灵；以吾三魂，如其七魄；不生不灭，不生不死。”
龙馨拈着兰花指，在屋子里默默地念诵着上古之前的咒语。倾决站在她旁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凌厉又不可亲近。她是这样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的女人，牺牲自己。这不是哪个女人都做得到的。齐博一直守在屋子外面，龙馨特地交代倾决，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让他进来，所以倾决像是守护天神一般的，守护在门口。他看到了门外齐博的焦急，也看到屋内龙馨的痛苦。
那些神秘的咒语念完，龙馨整个人就像是没有了灵魂一样。只是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没有动。
倾决这样的人，也不免动容。他似乎是想上前看看那个一直如巫神般站在那里的女人，谁知她好像感应到了他的脚步一般，淡淡的声音，无力的响起：“不要动，他会看出不妥的。”
本来应该很着急的话，她却说得这样平静。
倾决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贯的表情，就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其实他的心里已经开了锅，他觉得龙馨并不像他所见的那么轻松，也并不像她原来所说的那样，可以留下她的性命，他觉得她是拿自己的命在换回瑞容的命！
她想干什么？或者，她在干什么？
“你刚才的咒语，是真的？”
龙馨看着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的瑞容，微笑。
“算是我欠的，还完了，下一世就自由了。”
自由了吗？
这样痛苦的结束自己这一世的生命，只是单纯的期待下一世的自由吗？
“你有没有办法，救回王妃？”
龙馨看着倾决坚决的目光，点头。她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龙馨了，在她死去之前，还能救回自己的亲生父亲一生最亏欠的人，有什么不可以？
或许，她开始懂得，什么叫成全。
“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换回她？你不要忘记，当初是你一剑杀了她！如果没有我及时赶到，她的身体不会保存到现在！”
倾决想都没有想，直接点头。瑞容醒过来以后，如果龙馨不死，齐博可能会跟着龙馨走，但是现在，龙馨不可能还活得下来，那么，齐博就再也不可能会离开她了。只要瑞容有人照顾，只要瑞容能开心快乐的生活，那么他就足够了。他没有必要留在这个世上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开心，他没有那么大度。他甚至会害怕，自己会受不了他们的幸福，冲上去杀了齐博。
惺惺相惜，这一刻龙馨的感觉。只可惜他们还来不及做朋友。这一世的缘分，或许下一世碰得到也说不定。
“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倾决看着她微笑，他也没有办法帮她告诉王爷，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
“我们期待下一世吧！”
齐博冲进来的时候，龙馨已经不在了。只有床上的瑞容，有转醒的迹象。齐博环视一下屋内，倾决也不见了！
不可能，他明明一直守在门外的，怎么会进来一个人也看不到？
“龙馨！”
齐博试探地叫了一声，屋子里静得可怕。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一直很在意的事！
离开那里的时候，龙馨的侍女就像是看仇人一样的看着自己，而看龙馨的目光，又那般不舍！
如果像她所说的一样，事情结束以后就会回去，那么她的侍卫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
难道……
“龙馨！”
龙馨躺在花海中，望着天空，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唇角淡淡的微笑，她想，他应该追来了吧？如果他还记得，她们真正的相见是在这里的话，只是她现在真的没有力气站起来看着他的到来了。不要说站起来，她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消失了。
“齐博……”
齐博似乎听到了龙馨的呼唤，直奔她所在的方位而来。而龙馨在这种状态下，似乎也还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
原来内力还在呵！
“龙馨！”
齐博抱起她，她柔弱无骨的样子，是他不习惯的。她一直都那么强大，强大到他这个大男人从来不会担心她会怎么样。
“你骗了我？”
龙馨想笑，可是她笑不动，没有力气去笑了。
“齐博，能在死前看你一眼，这辈子就够了。瑞容可能快醒了。”
齐博紧紧抱着她，像是她会消失不见一样。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了，她随时都会离开自己！他怎么会这么愚蠢？怎么会去相信她有能力救回瑞容，而不损伤自己的生命？
“别离开我！”
龙馨弱弱的微笑，她真的没有力气再笑出声了。她想，如果不是她有足够的内力，她根本就支持不到现在。她看着明晃晃的蓝天，居然想起了倾决。他走的时候，会不会遗憾？自己还有人送行，最起码，不会横尸街头，他呢？估计化成一堆白骨的时候，瑞容会无意中看见。只是那时，她怎么可能还记得？
“或许，你可以留着这句话，到下一世告诉我。”
齐博不喜欢流泪，可是他的眼泪现在不听他的，一直劲的往外流。原来真正的伤心，不是流不出眼泪，而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的心？龙馨，你怎么可以这样忽视我的选择？”
龙馨用力地扯出一抹毫无生机的微笑，她是忽视了他的选择。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说出来，齐博也只会选择救回瑞容。而在那之前，他或许会痛苦好一阵子。她不要这种过程。她宁可在死的时候，看到齐博悔恨的泪，和会记她一辈子的情。她伸出手，抚摸着齐博的脸，淡淡的声音，响到齐博心里：“就算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又如何呢？你会看着瑞容死，还是选择让我死？你只会在二难之中，左右摇摆不定。说不定，到头来你还是会被你母亲或者王爷所逼，选择了她。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留着你的一份念想，这样做呢？”
齐博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在自己手里，包括现在也一样。不过他现在最希望的是，龙馨会没事，她会站起来，拿剑指着自己，跟自己说，齐博，你不要得寸进尺。哪怕她一剑刺死自己，也好过现在的麻木。
“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龙馨口中不断的流出新鲜的血液，鲜艳得让齐博睁不开眼。
“活下去吧，好好记着我。你还有瑞容，还有母亲，或许，还有一个孩子。”
“瑞容……倾决会照顾她的。”
龙馨摇头：“倾决？是啊，我忘记了他，他会永远守护着瑞容的。齐博，听我的话吧，忘记我，一个人好好活着……”
龙馨最后的话，是要他好好活着。
他这一生，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母亲没有给他这个权力，瑞容没有，龙馨也没有。
寒老太太觉得后悔，她有时甚至会想，如果自己当年随着相公离开这个世界，她就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这么痛苦。
当她看见儿子抱着已经人事不知的龙馨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一辈子，再也看不见儿子的笑容了。果然，齐博没有再笑过。最多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淡淡的扯一下嘴角。
王爷觉得自己不值得倾决舍弃自己的全部武功挽回王妃的性命，这次是龙馨用尽了力气保住了倾决的命，如果不是她，估计倾决就一定会死。倾决再次醒过来之后，更加沉默，除了瑞容，他基本上，谁都不理会。
王爷本想跟倾决说，如果这次瑞容可以平安的醒过来，他想让瑞容自己选择，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倾决这样的话了。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那么坚持，如果将瑞容嫁给倾决，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他还有一个安慰，如果不是这一切，他现在也不可能天天看得到寒老太太守在自己身边，虽然她只是以亲戚的身份住上来，虽然，他们永远只能是亲戚。他们没有多少年了，可他会尽自己所能的让她感到快乐。
最痛苦的，还是齐博。
龙馨醒过来之后，完全失去了她原来的精明和强悍，她变得跟一个初生婴儿一般，就连吃饭睡觉，都是齐博一点一点重新教起来的。
他从来不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碰她，他觉得，龙馨是那么自尊的女人，她一定不习惯别人看着她什么都不会的样子，也不会喜欢别人看着不穿衣服的样子。所以，他帮她，只要是她，他愿意。
瑞容醒过来之后，还像原来一样，静静的守在齐博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为龙馨操心，伤心，伤神。
“相公，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一会儿。”
龙馨虽然像个孩子，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齐博，她总是习惯的扯着齐博的袖子，就好像，她一松手，齐博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龙馨可能是听懂了瑞容的话，死死的捏着齐博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
齐博低头，看着吃包子都吃得一身油的龙馨，淡淡的微笑。为她，他怎么会累呢？
“瑞容，你晚上等等我再睡，我有事跟你谈。”
瑞容点点头，知道齐博早晚会和自己谈一谈的，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对龙馨这么好。当年的落雪姑娘，也没见他这么上心，难道，他是真心的爱上了这位龙姑娘？可是她，不是很坏么？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病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昏睡这么久啊！
可是相公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龙馨在瑞容走后，就一直不开心，嘟着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齐博。齐博开心的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龙馨，你放心，这辈子，我只会守着你了。你放心！你玩了一天了，很累了，睡觉好不好？”
齐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她哄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又想起她以前的样子。犹记得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样子，她那么坚强，那么睿智，可是现在……
脑子里又再次浮现她刚刚醒来的那一刻。
当时，他以为就此失去龙馨了，没想到龙馨得罪过的三位长老居然来到了王府。他们几个看到龙馨，就一把抢了过去，齐博本想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若不是寒老太太及时拉住他，他可能就惹祸了。那三位长老也不知围着龙馨念了些什么东西，齐博只听到几句‘不以我血，不……我身……’也听不完全，更加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们直围着龙馨转了一个时辰，才个个精疲力竭的坐倒一边，挥手对早就在这里的王爷说：“带她回房吧，好好照顾她！”
王爷连忙叫人去扶龙馨，齐博推开其他人，自己上前，将龙馨抱起。
龙馨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碰她。他不想她不开心。
王爷叹息一声，看了看身边的瑞容。从齐博抱着龙馨回来的那一刻，瑞容的眼睛就一直随着齐博，可是齐博，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对她轻轻的那声‘相公，你回来啦？’也恍若未闻。
王爷拍拍瑞容的肩膀，似乎她不必在意，瑞容大方的微笑，她从来都是如此大度。或许，她是真的不在乎？又有谁知道呢？
瑞容对寒老太太施了一礼，轻声说：“婆婆，我去看看倾决，龙馨姑娘没事了，倾决应该也快醒了。”
王爷也看了一眼寒老太太，示意他也要去看看自己的老婆。寒老太太微笑着，送走了父女俩个人，自己站在院子里，回想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她总觉得这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怎么觉得这么失落？
“是我错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这个院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多少年前，她也曾为爱疯狂过，多少年过去了，难道她忘记了当爱情来的时候，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么？
“是我错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