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敏感，这要是在大户人家，这样的话是绝对不能问的。他本想着，老婆婆虽然在乡下住了这许多年，可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想必对规矩看得极重。当下，咳嗽了一声，给了龙馨一个眼色。龙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老婆婆自然知道齐博的意思，拉着龙馨的手道：“我没那些规矩，你放心！这些东西都是王爷以前经常用的，我怕他找时没有了，所以备着。”
龙馨淡笑，没有说话。心里又对齐博加了一层嫌弃。她想，这是齐博看不起自己的一番表示吧？自己出身江湖，不懂这些规矩，看来，他也是变相的告诉自己，想走近他，是不可能的。龙馨是高傲的，这样一想，她就抬高了头，高傲地坐着。齐博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心里直打鼓，真希望她不会误会自己才好！可是这马车里坐了四个人，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跟她解释什么。沉默了半天，问了一句：“龙姑娘，累了么？”
龙馨哼了一声，冷淡地道：“我不是坐坐马车也会累的千金小姐！你只管好你自己，别下不了马车！”
老婆婆大概知道他们二个的情形，也不多话，只是暗里拍了拍龙馨的手。龙馨感激地看了老婆婆一眼，叹息一声，掀起车帘，看向外面。一时，马车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瑞云是个爱热闹的人，喜不喜欢这样安静，见大家都默默无语，对龙馨道：“妹子可读过什么书？我是个粗人，一生不曾读过书！”
龙馨点点头，扫了齐博一眼，低声道：“儿时读过几本，也念过几年学。长到十岁，家逢巨变，念书也成了过往。”
瑞云低低地叹息了声，又问：“妹子以前家里也是户有钱人家吧？”
龙馨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儿时的记忆，很少。对于家里的记忆，一点也无。至今想不起合父母的样子。唯一记得的，就是看到师父时的样子。最多，也只记得家里很大一个花园子，前前后后都看不到人，每每藏起来玩。”
瑞云看向龙馨的目光，又多了一层怜惜。
“唉，妹子，今后你有哥哥！只要哥哥有口饭吃，绝对不会扔下你！”
龙馨看着诚实的瑞云，淡淡的笑，淡淡的点头。如果自己喜欢的人，也是这个样子，那该有多好？只可惜，自己喜欢的人，是那样一个认死理，不懂得人心的人！龙馨想到齐博，心里一紧，连忙深呼吸，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疯了！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杀人了，你会不会依然相信我是对的？”
瑞云坚定地点头。老婆婆也笑道：“龙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我儿既然相信你，就一定会相信你！既然你们二个这么有缘，不如一会儿下了车，结拜成义兄妹，今后也好有个照应！”
龙馨摇头，脸色暗淡下来，轻声道：“不行。我身份特殊，如果与哥哥结拜，可能会害了他！只要他打心里在意我这个妹妹，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他坚定地相信我！”
瑞云只是笑，不说话。
龙馨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齐博忽然觉得，自己与他们三个是隔绝在外的，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则是个外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尤其是龙馨，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居变，抓着老婆婆的手，很紧。
老婆婆看着她，淡淡地笑。就像了解她的心情一样，龙馨看着这样的笑容，心里暖暖的。很久没有这么暖了吧，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婆婆，下车吧！”
龙馨扶着老婆婆下了车，老婆婆看到王府的大门，眼泪就流了下来。门口的侍卫刚要说话，就看到齐博，上前行礼道：“郡马爷这可去得久了！老夫人等了这许久，每日都要念上几遍经！快里面请！”
齐博点点头，问道：“王爷可安好？”
侍卫道：“安好！有老夫人陪着，心情也好转了！”
齐博带着龙馨和瑞云等人进了王府以后，就一直想找机会和王爷单独谈谈。他不想直接将老婆婆带到王爷面前，怕他接受不了。他也在想，现在母亲和王爷相处的这么好，或许，母亲也会想着去弥补一些什么。
他安顿好龙馨等人，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他看着这间自己与瑞容一起住过的房间，感慨万千。她在的时候，自己对不起她，她不在的时候，自己一样对不起。
而龙馨，他好像一直都在亏欠着她。从见面开始，直到现在。
想到寒老太太和王爷之间的事，其实他也想自私一点，他想，王爷对自己娘亲几十年的感情，始终如一，现在总好过以前母亲对他不理不睬的时候。就算以后不会有什么结果，总归是一个安慰。其实他也在想，自己的母亲可以对父亲从一而终。
他忽然想到龙馨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每天都在想谁最爱我，男人这一生都在想我最爱谁。”
或许，真有那么一点道理。
半夜的时候，他想出来走走，推开门，就看到龙馨坐在院子里。龙馨头也没回，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出来一样，淡淡地呷了口茶，优雅地放下杯子，而后慢慢的回头，看着他。
“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
有那么一刻，齐博是真的想跟龙馨把话说清楚，他想让自己和龙馨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所想。可是有些话，他真的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明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王爷说老婆婆的事。”
他叉开了这个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他想好好跟她聊天，好好跟她说话。
龙馨冷笑一声，站起身，扔下一句：“关我何事？”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他就那么看着自己的手，而后叹息。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儿子。”
寒老太太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他听到这个声音，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童年，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时候。
他转过身，靠在母亲怀里。
寒老太太拍着他的肩膀，望着龙馨消失的方向叹息。
“人这一生很短暂，追求自己心里所想的，一点也不可耻。明白自己所求，一点也没有愧对于人。只要你心是清白的。”
齐博看着寒老太太，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是啊，他一直都在害怕，也在担心寒老太太的不支持，现在连母亲都这样说了，他还犹豫什么呢？
他没有多少个三十年可以活。
他对不起的人，不能再多她一个了。
如果真要对不起，如果真要亏欠，也只能等下辈子用另一种方式偿还。
齐博以为追得到龙馨。他以为，自己可以跟也说清楚，他就是没有想到，龙馨根本不听他的话。最重要的，根本没有让他追到她。
齐博看着龙馨消失的方向，苦笑。
或许他不应该这么自私，瑞容还躺在那里，一动都不会动，他怎么能这么对不起她？
“你最爱哪个？”
倾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齐博回头看他，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最爱哪个呢？瑞容？龙馨？或是落雪？
不，落雪，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并没有到爱的地步。瑞容呢？龙馨呢？
他分不清。
站在瑞容面前，他永远是一个能撑起天的丈夫；而站在龙馨面前，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人。
他想，他是爱着瑞容的，但是，爱的，是她的温婉大方。心里深爱着的，却是龙馨。
“是龙馨吧？”
倾决看着齐博，冷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并不爱瑞容，是瑞容太过相信自己，也太过相信这个男人了。
“是。”
齐博不想再欺骗别人，也不想再欺骗自己。
“我爱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没有她你会怎么样？”
倾决的话将齐博打醒，是啊，他总说自己爱，可是爱到了什么地步呢？
“你并不爱她。或者说，你并没有真正的爱上她吧？或许，你只是被她某一方面吸引了。齐博，我以前觉得你可恨，那么好的瑞容你不要她。现在我觉得，你不只可恨，还很可悲！可悲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怪不得龙馨会觉得你优柔寡断。你的确不像个男人。”
齐博不想跟他吵。
“天快亮了，我先回去了。”
齐博回到房间，发现桌子上居然放着一碗粥。看起来，像是刚刚煮好的样子。是谁送来的呢？
他端起粥，一口喝了个干净。有那么一刻，他希望这粥是有毒，可是直接毒死自己。
人死了，可能就一了百了，不会再这么痛苦下去了。
“我娘要我来问你，明天怎么见王爷？”
是瑞云。
“天亮时，我会去跟王爷通报，我带了你们过来。我相信他会愿意见你们的。本来我想直接带着你们过去，就是怕王爷一时激动。”
瑞云只是微笑。
他一点也不傻，他明白，自己的娘亲也明白。齐博是怕王爷根本不想承认他们吧？
一如齐博所想，王爷听到他们母子名字时，基本上已经想不起来曾经的故事了。王爷看着齐博，又看看一旁若无其事的寒老太太，低声问齐博：“你确定你没有搞错？”
齐博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才好。倒是寒老太太，很平静地说：“不管是真是假，你先见见，如果是真的，也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瑞容刚刚去了，你也没有孙子，这样有一个儿子在身边，不是很好？”
“那你……”
王爷想说什么，看了齐博一眼，没有说出口。
“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计较什么呢？你去见吧。”
王爷再次看了寒老太太发着一眼，确定她真的没有生气，这才跟着齐博走了。
王爷看着可能就会再次毁掉自己幸福的房间，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放弃儿子，孙子，甚至自己曾经可能好好对待过的女人。
“王爷！”
一进门，王爷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仔细看，他觉得挺面熟。
“你是？”
王爷坐到主位，看着厅上站着的一男一女。说起来，这个男孩还真的有点像自己年青时的样子。而那位妇人，自己真的认识吗？怎么觉得没有印象了？
“听齐博说，你是本王的儿子？本王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是谁？”
妇人走上前几步，行了一礼，低着声音说：“王爷可能不记得我了！那年，您娶亲的时候，我还将瑞云抱过来给您看过的。您还说会培养他成材！当时，我不想打扰您的生活，这才抱着他走了。”
王爷想起那个时候，觉得不可思议。当年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还有，自己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的，怎么她的孩子会是自己的？会不会搞错了？
“可是本王跟你，并没有……”
“幽幽肠断，春风枊；寸寸相思，惹闲愁。王爷，您还记得吗？”
王爷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这是本王送给她的，怎么会？难道当时？是你？”
老妇人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原来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本王糊涂了这么多年！”
“王爷，对不起。如果不是知道您过得不开心，我也不会来打扰您的。”
王爷叹息一声，看了一眼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瑞云。
“本王的儿子，本王会认，当然，本王做过的事情，本王也会认。齐博，一会儿叫人收拾东院出来，给云儿住。”
齐博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瑞云看着王爷，越看越顺眼。他一直觉得王爷都是会拿架子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估计也会给自己脸色看的，没想到他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
“你认我？”
王爷笑着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如果说不认的话，是你比较有资格。我没有带大你，更没有教过你什么，你不认我，我都不会有话说。相反，我有什么资格不认这么好的儿子？”
瑞云扑通一声跪下，给王爷连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以后这个家就是你的家，你不要把自己当成客人，这才是孝敬我。还有，本王一早想过儿子的名字，是叫瑞宽，不是叫瑞云。云是漂泊之物，不吉利。”
瑞宽看着这个自己梦想了很多年的父亲，忽然觉得母亲等待他这么多年，一点也不亏。他是这样一个好人，至少他现在这样觉得。
“别傻站着，坐下跟我说说，这么多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瑞宽说了自己的经历，也说了一些老婆婆的生活。王爷叹息着，感叹生命无常。
“苦了你们母子了。本王是真的不知道有你们的存在！当年，成亲的那天，你娘抱着你来看我，我还特地为了你下马，把小小的你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我当时就想，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么我都不知道？后来闲下来时，算算日子，还觉得你来得蹊跷。当时年青，事情太多，加上情伤，也就没有再细算你的来历了。而后，本王也渐渐淡忘了你娘。你如果想怪，就怪吧。”
瑞宽只管看着王爷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