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汤姆舅舅乘火车回东部去了。劳拉中午放学回家时,他已经走了。
“他前脚刚走,麦基太太后脚就来了,”妈说,“麦基太太遇到麻烦了,劳拉,她让我问问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帮她。”
“噢,只要我帮得上,我当然愿意帮她了!”劳拉说,“是什么事情?”
妈说,尽管麦基太太整个冬天都在辛苦地缝制衣服,可是他们一家还没有攒到足够的钱搬到放领地去住。麦基先生必须继续干木材场的工作,要一直干到攒够了买农具、种子和牲口的钱,才能回到放领地去。他想让麦基太太带着他们的小女儿马蒂,去放领地住满这个夏天,这样才能保住放领地的所有权。可麦基太太说,她不愿意自己和马蒂两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大草原上,她说她宁愿放弃放领地也不愿意去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妈说,“不过她确实是一副非常紧张的样子。看起来,让她到一个那么远的地方去住,而且几公里内都荒无人烟,这可把她吓坏了。所以她告诉我,麦基先生说他只好放弃这块放领地了。当麦基先生去木材场工作以后,麦基太太又思前想后,然后跑来跟我说,要是你愿意跟她一起去住,她就愿意到放领地去,保住这块地。她说她每个礼拜会付你一元钱,只希望你能像家人一样跟她住在一起。”
“那块放领地在什么地方?”爸问。
“在曼彻斯特北边不远。”妈说。曼彻斯特是个新兴的小镇,就在德斯密特镇的西边。“嗯,你愿意去吗,劳拉?”爸问。
“我想可以的,”劳拉说,“但是这样的话,我就会错过这学期剩下的功课了。不过我可以自学补上来的,我很想继续挣钱。”
“麦基这家人都特别好,这对他们来说是帮了个大忙。所以,既然你愿意去,那就去吧。”爸就这样决定了。
“可是,玛丽回家时,你就没机会见到她了,这真是遗憾呀。”妈有些焦虑。
“也许我可以先和麦基太太在放领地安顿下来,然后让她慢慢适应。等她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我就可以回来和玛丽待一阵子了。”劳拉想了想说。
“好吧,如果你想去,还是去吧,”妈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怎样,问题总会得到解决的。”
就这样,第二天早上,劳拉就跟麦基太太和马蒂一起坐火车去了曼彻斯特。以前她从梅溪到西部来时坐过火车。因此,当她拎着小提包跟着火车上的刹车手顺着过道去找座位时,她就像是一个经常坐火车的人,对火车上的事情了如指掌。
她们坐了十二公里路的火车才来到曼彻斯特。火车站的列车员到客车车厢前面的货车车厢去,把麦基太太的行李从车厢里抬下来,然后,一个赶篷车的车夫把行李一件件搬上篷车。车夫还在往车上搬东西的时候,有家旅馆的老板用一根长钉子敲打着三角铁,叫大家去吃饭。于是麦基太太、劳拉和马蒂就在这家旅馆吃了午餐。
不久,车夫把装满行李的篷车赶到这家旅馆门前,扶着劳拉和马蒂爬到行李堆上去,那是一卷卷的被褥、炉子、桌椅、衣箱和粮食,她们就坐在这些行李的顶端上。麦基太太跟车夫坐在一起。
马匹拖着篷车在草原上颠簸前行,劳拉和马蒂坐在行李上,双脚悬在车外,她们俩紧紧地靠在一起,牢牢地抓着捆绑行李的绳子。草原上并没有路。篷车的车轮时常陷入到冰雪融化后的烂泥中,篷车和车上的行李都颠簸得极其厉害。不过一路总算比较顺利,直到他们来到一块沼泽地前,这才不得不停下来。这里地势很低,有许多水塘,地上全是腐烂的沼泽枯草。
“我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车夫向前看了看,说道,“看起来相当麻烦,可是周围没有路可以绕过去。我们只能试一试了。也许我们可以跑快点儿,这样篷车就没有时间慢慢沉陷下去。”
当他们驶近那片沼泽时,车夫说:“大家抓紧些!”
他挥舞着鞭子,对拖车的马匹大声吆喝。马匹开始加快速度,越跑越快。在车夫吆喝和挥鞭的驱赶下,马匹四蹄轻盈,快跑如飞。水花像翅膀一样,从剧烈震动的车轮两边飞溅开来,劳拉拼命抓着绳子和马蒂。
一切很快都平静下来。他们安全地冲到了沼泽地对岸。车夫让马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太好了,我们冲过来啦!”他说,“车轮不能在一个地方停久了,否则它就会慢慢沉陷到草皮下面去。如果有谁陷在了这里面,他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车夫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劳拉转过头去看那片沼泽时,她看不到车轮压过的车辙,全都被水吞没了。
篷车继续穿行在草原上,最后来到一幢孤零零的放领地小棚屋前。往西大约一公里的地方,矗立着一幢小屋,而在东边很遥远的地方,他们也模模糊糊地看到第三幢小屋。
“就是这里了,夫人,”车夫说,“我把行李卸下来,然后帮你们拖一车干草来。干草就在西边一公里的那幢小屋里。有人去年住在那里,不过后来放弃放领地,回东部去了。不过我看他还留了些干草在那里。”
他把篷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小屋里,垒起了炉灶。然后他驾车拖干草去了。
小屋里面有一道隔板,把小屋分成了两个房间。麦基太太和劳拉在有炉灶的房间里架起一个床架,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也架了一个,再加上桌子、四把小木椅和衣箱,这个小屋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幸好我没有带更多的东西来。”麦基太太说。
“是啊,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东西够用就行。”劳拉说。
车夫拉回一车干草,然后就驾车回曼彻斯特去了。现在麦基太太和劳拉两人要在两个草垫褥套里塞满干草,然后铺床,再把碗盘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劳拉接着到小屋背后的干草堆边去,把干草扭成草棒,马蒂把草棒抱进小屋当柴烧,麦基太太忙着做晚餐。麦基太太不会扭干草棒,而劳拉是在那个漫长冬季里学会的。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着草原,野狗开始在嗥叫。麦基太太把门闩上,仔细检查窗户是否关严实了。
“我真是搞不懂,法律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样做?”她说,“让一个女人在放领地住一个夏天,这到底有什么用呢?”
“我爸说,这是在打赌,”劳拉回答说,“政府拿一百六十英亩土地来和人打赌,赌这个人住在这里,五年内不会被饿死。”
“没有人能坚持到五年的!”麦基太太说,“制定这些法律条文的人应该清楚,有钱耕种的人,就会有钱来买一个农场。如果他没有钱,就应该先去挣钱。政府明明知道这个人无法待在放领地,为什么偏偏要规定他必须待在这里?这种法律的意义无非就是叫他的妻子和家人无所事事地在这里待上七个月。如果不强行要求有人守着这块放领地,我就可以到镇上去缝制衣服挣钱,帮忙存钱购买农具和种子。我敢当着老天的面说,我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是我觉得女人应该有自己的权利。如果女人能投票并且制定法律的话,我相信她们会比那些男人更有见识的。呃,那是不是狼在嗥叫?”
“不是,”劳拉说,“是野狗的叫声,它们不会伤人的。”
她们都非常疲倦,所以连灯都没有点就上床睡觉去了。劳拉和马蒂睡在厨房,麦基太太睡在前屋里。当她们都安静下来时,孤独仿佛悄悄地侵入了小屋。劳拉并不是害怕,但她从来都没有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爸、妈和姐妹们一个也不在身边。野狗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它们已经走远了。沼泽地带离这里很远,所以也听不见青蛙的鸣叫。这里一片死寂,偶尔只有草原上的风会打破这种寂静,在小屋外窃窃私语。
当阳光照在劳拉的脸上时,她被明媚的光线唤醒,迎来了百无聊赖的一天。少得可怜的家务活很快就做完了,接下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没有书看,也见不到人。这种情况只待一会儿让人感觉还是挺愉快的,可时间长了就让人受不了。整整一个礼拜里,劳拉、麦基太太和马蒂吃了睡,睡了吃,除此之外就无事可做,要么坐着聊上几句,要么就是沉默无语。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风吹个不停,草原上空荡荡的,只有鸟儿和云层带来的影子。
每个礼拜六下午,他们穿戴整齐,步行三公里到曼彻斯特镇去,在那里迎接麦基先生,然后跟他一起走回放领地的小屋。礼拜天的下午,他们又一起步行到小镇上去,麦基先生从那里坐火车回德斯密特去干活。接下来,麦基太太、劳拉和马蒂走回放领地,等待着下一个礼拜的到来。
每当礼拜六即将到来时,她们都精神焕发。而送走麦基先生后,她们又觉得是一种解脱,因为麦基先生是个非常虔诚的长老会教徒,在礼拜天里是不允许笑的,哪怕是微笑也不行。他们只能看看《圣经》和《教义问答》,严肃地谈论宗教方面的话题。虽然如此,但劳拉还是很喜欢他,因为他这个人和蔼可亲,非常友善,就连说话都生怕说重了。
她们就过着这种日子,每个礼拜都一样,周而复始,一成不变。四月过去了,五月也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当她们步行到镇上时,能听见百灵鸟在放声歌唱,路边开满了春季的鲜花。有个礼拜天的下午,天气暖暖的,她们送走麦基先生后,走在回放领地的路上,突然觉得路途变得很遥远,而且感觉非常疲倦。麦基太太说:“要是你这时正坐在怀德先生的马车上,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大概我再也没机会坐他的马车了,”劳拉说,“我不在镇里的这段时间里,会有人取代我的位置的。”她想到了奈莉?奥尔森。她知道,奥尔森家的放领地就在阿曼乐的放领地不远处。
“别担心,”麦基太太对她说,“一个成熟的单身汉除非是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否则他是不会对这个女孩子特别关心的。你肯定会嫁给他的。”
“噢,不会的!”劳拉说,“不会,我绝对不会嫁给他的!我不想离家嫁给什么人。”
这时候,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想家呀,她真想马上就回家去。在那个礼拜里,劳拉一直在跟自己的思念之苦作斗争,并且在麦基太太面前尽量掩饰。到了礼拜六,她们又一起步行去曼彻斯特,在那里,劳拉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妈写来的,她在信上说,玛丽要回家来了,如果麦基太太能找到别人陪她的话,希望劳拉能尽快回家去。妈希望玛丽回家时,劳拉在家里。
劳拉不敢向麦基太太提起这件事,所以她对麦基太太什么也没有说。直到吃晚餐的时候,麦基太太问劳拉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劳拉这才把信里的内容告诉了她。
“哎呀,你当然应该回家去的!”麦基先生立刻说,“我会找别人来这儿的。”
麦基太太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她说:“除了劳拉,我不想让别人来这里陪我们住,我宁愿就我和马蒂两个人住在这里。我们现在已经习惯这里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劳拉你应该回去,马蒂和我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礼拜天下午,麦基先生帮劳拉拎着小提包,跟麦基太太和马蒂一起向曼彻斯特走去。在火车站,劳拉向麦基太太和马蒂道过别,同麦基先生一起乘火车回家了。
一路上劳拉都在想着麦基太太和马蒂,她想到这对母女孤独地站在车站送别她,然后步行三公里回到放领地,不得不待在那幢孤零零的小屋里,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听听屋外的风声,她们无事可做,并且还得这样待上五个月啊。要想得到一块放领地真是太艰难了,可她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