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在格萨尔征战过的地方
于油油贝嘎唯色
史诗《格萨尔王传》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全藏区及周围地区都是格萨尔征战过的地方。2002年夏天,我们随甘孜首届“相约格萨尔故里”活动团由成都出发,经丹巴、道孚、炉霍、甘孜、马尼干戈,向专家认定的格萨尔出生地德格县阿须草原进发时,不经意就走在了格萨尔征战过的地方,走上了西行格萨尔故里之路。一路上,我们流连复流连,想捉住些格萨尔的气息。
丹巴的古碉和道孚的民居
《格萨尔王传》中有许多关于藏式建筑的精彩描述,除了格萨尔的森珠达孜宫和神帐,格萨尔手下大将、子民,甚至被降伏的妖魔的居所也多次提到。自古以来藏族人就很注重居所及周围环境的营造和选择,游牧时的帐篷,定居时的民居,都很讲究形式美。丹古碉和道
孚民居算得上藏式建筑中极有特色的两类。
丹巴县城不大,在内地来说就是一个镇的规模。因被卡在窄窄的山谷中,抬头见山;因地处关内,街上大多是没一点藏味的三五层小楼,冬天窗户上悬挂着香肠腊肉,让人一时会
以为身在成都郊区;街上穿汉服说四川话的人分不清是藏是汉,小店一家挨一家,卖的东西都差不多;网吧满街都是,小孩是主顾。
丹巴以民居和古碉闻名,最漂亮的藏房和寨子在甲居,最密的碉楼在梭坡乡。
本来,车是可以直接进甲居寨的,只是从河边到寨子的山路正在改建,我们也就以步代车。丹巴曾经是个死角,周围的县级公路都不错,而一进入丹巴境内,立马变成土石路,颠簸不已,尘土飞扬。2002年,呈放射状的几条路都在巨变中:从县城到成都的柏油路快要完工了,到康定、马尔康的新路在修建中……不知该为丹巴高兴还是担心。
攀爬之中,甲居寨渐渐在我们面前露出脸来。寨子沿山势而建,从河谷到山巅,在相对高差近千米的山坡上,一幢幢藏式楼房面向大金川,匀匀称称、错落有致地分布,自然得像是从山里长出来的。藏房为树丛和田野簇拥,站在任何一户人家的晒台上,都可以将河谷一览无余。这样的房和这样的环境和谐交融,令我一下子想起以前看到的某楼盘广告词:诗意的栖居,甲居无疑是它最生动的注解。
和碉楼一样,丹巴藏房的墙体都用石头砌成,外貌美观,内部格局也非常得体。藏房一般为四层,底层圈养牲畜,二层为客堂、厨房和锅庄,三层为居室,顶层设经堂,牲畜、人、神之间的等级关系在建筑上体现出来。顶层的楼角供奉白石,安放陶罐煨桑,外缘环围着黄、黑、白三种色带,而外墙壁主体则用石灰浆粉刷成白色,雪白的墙壁在阳光照耀下尤其醒目,藏房看上去总是簇新的。
嘉绒藏区的碉楼源自羌碉,但其数量众多,规模宏大、非凡气势、千姿百态,已经青出于蓝。嘉绒藏区最集中的碉楼在丹巴,丹巴梭坡乡的卜角顶片区,只有181户人家,但高碉就有42座之多,不愧“千碉之国”的美誉。
传说以前嘉绒藏区,凡有男孩的家庭必须修一座碉楼,此风延续下来,逐渐形成了“千碉之国”。其实,古时藏民为了保护村寨不受侵扰,对付部落之间的战争才是古碉群形成的真正原因。碉楼之上,四面八方,一目了然,进可攻退可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清乾隆时期,朝廷两次出兵攻打大小金川,当地土司联合各地方势力,凭借地形险要,仰仗高耸云际的坚固碉林,使清军累遭重创。战事长达24年,清廷才取得胜利。乾隆深深体会到高碉的厉害,据说,清军回京时,带去嘉绒青年精英,安置在北京西部一带修筑古碉,生儿育女,现今北京香山尚有古碉遗址。
丹巴的碉楼建筑有四角、五角、六角、八角形,最多的达到十三角(十三角碉在整个嘉绒藏区仅有三座,就有两座在丹巴境内)。碉楼的高度,从二三十米到五六十米不等。碉楼功能众多,建于村寨要道旁、交通要隘、关卡等地的称“军事防御碉”;专门为土司守备而修的曰“官寨碉”;村寨中心,用于镇魔的八角碉叫“风水碉”。此外,还有警碉、界碉、房中碉等。
流连于梭坡乡碉林中时,路遇的小伙子问我要不要去看他家的古碉房,实在很感谢他的热情,因为一般的碉开口(窗口)非常高且小,是没法进去看的,能进去的只有房中碉,得惊动主人从家里进去。他家的碉是房中四角碉,在房屋3楼晒台上方有一窗口,爬进去,往上看一层层铺着竹笆,各层间有整木做的梯相通;底层有储存粮食的小库房、睡觉用的平台……碉墙墙基的厚度近一米,实在坚不可摧。这座四角碉旁边还有一座八角碉,截面形状是工整的八角星形,非常独特。
小伙子怯生生地问我,你说这古碉能不能拆?拆了的话会不会给抓去坐牢?我大吃一惊。后来多次听到老乡谈拆碉的问题,原来当地房中有碉的人都觉得高碉是个隐患怕上面的石头落下伤及家人,特别是刮大风时,万一地震更不可想像。另外也有人建新房时图取材方便,因为一座古碉的石材够修好几幢藏房了!
传统的留存和生活的安稳进步之间似乎总有矛盾。后来据我了解,县里是这样的政策:古碉是文物(梭坡古碉群正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绝对不能拆,如房中有危碉的只能迁移房子不能动碉,县里有大约数百元补助。我心里踏实下来。
当天下午,在梭坡乡两座古碉下,举行了神奇的少女成人仪式。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藏族少女,排成一排,面对父老乡亲,俯首弯腰接受德高望重的老人的颂词和献上的哈达。随后,约上百人的锅庄队载歌载舞,向少女们献上美好的祝福。在丹巴,为年满16岁的少女举行成人仪式是一种风俗。据说,这种仪式只有梭坡才有,经过成人仪式的少女就成人了,可以交男朋友,可以成家了。
对道孚民居的印象也是我对藏式建筑的第一印象。2000年,第一次进藏,可能因为海拔渐高,一路上都靠着车窗昏睡。有天中午,迷糊中觉得车停了,睁眼所见惊得我睡意全无:街边,绛红色木屋一间挨一间,面街的窗开得比门宽,窗四周交错排着红、白、黑色条。窗内多摆食品和日常用品,东西不多,几袋饼干,几条秋裤。买东西的人穿黑色或绛红色藏装,站在窗外,半个身趴在窗框上,不看东西看街,卖东西的人也穿黑色或绛红色藏装,站在窗内,也是半个身趴在窗框上,不看东西看街。因是路过,没机会走进任何一间道孚的民居。以后,想到藏区,绛红色木屋,红、白、黑色条,立马带着酥油和阳光味儿跳在我眼前。
2002年,有机会走进道孚民居了,道孚却已大变。街边不见了绛红色木屋,取而代之的是方正的水泥商铺,铺天盖地摆满了货品,铺外墙面半截贴着白瓷砖,没了窗的位置,操四川话的男女老板跷着二郎腿半躺在商铺门口竹椅上。路人说,要看民居去人家看呀,街上能看见啥,让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转了一圈,发现整个道孚县城绛红色木屋都很少见了,可能禁止砍树后没更多木料修屋了,居民区外表都是很汉化的水泥建筑。当地人说,虽然外表几乎没了藏族特色,屋里道孚民居传统特色还是保持着。他还说,典型的道孚民居是白墙红壁花窗,“品”字滴水檐,一楼一底或二楼一底。外形多为四方形,二楼呈L形、凹形或回形,四壁以片石砌墙或用泥土夯筑成土墙。屋内,木材是唯一建筑材料,墙面,天花板,地板,房间隔板,柱子,全是木材。装饰这些木材的是藏式或汉式彩绘,龙飞凤舞,仙鹤展翅,麒麟腾欢,八宝吉祥。
看起来,现在的道孚民居很像一个个穿汉装的藏族人。
措普湖和新路海边的修行者
格萨尔12岁那年通过赛马登位,做了岭国大王,到81岁升天前,一直带着子民南征北战。其间,很多次格萨尔会放下一切,选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闭关修行。有时在山洞里,有时在庙里。修行的地方,入口总有一块巨石,挡住一切。
巴塘措普沟的措普湖边,有一片由巨大石头组成的石阵。石多是圆形或椭圆形,青黑青黑,人可以在上面走或跑。石间有许多天然形成的石洞。细心点,你会发现石壁上零星有些方形或三角形的孔,孔口不大,往里看,黑乎乎的,像某种生灵的鼻孔。凑近点,能感觉到丝丝温暖的气息。孔上部有遮盖物,木片,石片,或油毛毡,像孔一样黑乎乎,很容易被忽略。当地人说,有许多出家人在这片石阵里修行。怪不得,来这儿玩的藏族人不多,来的也是轻手轻脚、轻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