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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苍凉后土 (1)

1玉秀房内夜

文富突然回过头,怔怔地看着玉秀那双大眼。

片刻,他猛地抱住了玉秀,在她湿淋淋的脸上狂吻起来。

2余华祥“西门旅社”内夜

中明老汉一边脱衣服,一边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文义。

余中明:文富咋还没回来?

文义:(替文富遮掩地)谁知道?怕是到哪儿看热闹去了!

余中明:(嘟哝着)说是转一会街就回来,不买不卖,有啥转头?(对文义)睡吧,明天还要买农药回去杀虫!

文义:(心不在焉地)嗯!

3玉秀房内夜

玉秀为文富扣着衬衣的纽扣,这已是文富先前穿的旧衬衣,刚才试穿的新衬衣,现在放在椅子上。

文富像一个乖顺的孩子,幸福而满足地站在玉秀面前。

纽扣扣完,玉秀拿过新买的衬衣,照包装时的样子叠起来。

玉秀:你们家的人,不会嫌弃我?

文富:不会!

玉秀:你爸和你妈也不会?

文富:他们嫌弃啥?这是我俩的事!

玉秀:(把叠好的衬衣放进包装盒里,送给文富)大话别说早了!要是不反对,过两天你就来,要是他们反对,你就别来了!

文富:咋不来?脚长在我身上,我一定来!

玉秀:(两眼涌上了泪花)夜深了,你回吧!

文富:(恋恋不舍地)过两天,我来。

玉秀噙着泪点了点头,把文富送到门边,打开门。文富走了出去,在街上,文富回过头,深情地注视着玉秀。

玉秀“砰”地关上门,傍着门框呆呆地站着。

4余华祥“西门旅社”内夜

余中明老汉已呼呼入睡。

文富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装衬衣的盒子放在枕边,刚想躺下,文义忽然轻轻坐了起来。

文富:你还没睡?

文义:(嘘了一声,指着衬衣盒子,轻声地)是啥好东西?

文富:(幸福地笑了一下,朝父亲看了看)我们到外面去说。

文义穿上衣服,随文富来到走廊里,在长椅上坐下。

文义:说吧,啥喜事把你这个老实人乐成这样?

文富:(掩饰不住地)玉秀,要和石太刚离婚呢!

文义:离婚?

文富:离了婚,她要……和我重新结婚!

文义:(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在文富肩上击了一拳)真的?玉秀是个好人,我衷心祝愿你们早日结合!

文富:就不知爸和妈会不会答应。

文义:你不用发愁,我回去对爸爸妈妈说!

文富一把拉住文义的手,紧紧地握着,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5秧田里日

文忠和文义背着喷雾器喷农药。中明老汉站在田埂上,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提着农药瓶,阳光照着他的脸,他的眼微微眯着,但满脸的皱纹却活泛地舒展开,显示出内心的欢悦。

余中明:喷细些!喷细些!把那些虫都杀死!

文义已喷到田边上。

文义:放心吧,爸,再厉害的虫也休想逃过!

说着,他爬上田埂,放下喷雾器,打开盖,中明老汉忙蹲下身,往喷雾器里舀起水来。

文忠也喷到田边,他摇了摇喷雾器,发现喷雾器里还有水,就转身朝对面喷去。

文义等父亲将水舀满了,一边往水里兑农药,一边抬头望着父亲。

文义:爸,有件事,我想对你说说。

余中明:啥事?

文义:二哥都满二十五了,他的婚姻,你们老人家该拿主意了。

余中明:(心情忽然沉重下来)啥主意?不是姻缘不成亲,我又不能去给他抢一个!

文义:爸,现在有个现成的媳妇,不要你们操一点心,就看你们老人家要不要?

余中明:你小子少逗我们开心,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咋会不要?

文义:实话对你讲,爸,玉秀姐打算和石太刚离婚,然后和二哥结婚……

余中明:(十分惊讶地)啥?

说着,他两眼定定地望着文义,手中的水瓢滑落在田埂上。

6水塘里日

文富光着上身,担着水桶,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兴冲冲地走来。他走下石梯,却不忙着打水,对着清澈的塘水中的倒影看了看,又不由自主笑了。接着,他放下水桶,蹲下身,大把大把地把水撩到脸和脖子上。然后,他抹了一把脸,才去挑起水桶,飞快地从塘里打起两桶水,继续哼着歌儿,几步就从石梯上走了上去。

塘水在他身后泛着涟漪,波光粼粼。

7秧田边日

中明老汉背着双手,急促地在田埂上走来走去,文义的目光忐忑地追随着他。

片刻,他站了下来,转身紧盯着文义。

余中明:撞到个鬼!她当初为啥要嫁给石太刚?

文义:爸,过去的事就别说了吧,玉秀姐对二哥,一直都是有感情的!

余中明:(爆发地)有啥感情?有感情她会这山望着那山高吗?她休想进我余家的门!

8玉米地里日

玉米棒子正在吐缨,满地红缨烂漫。

文富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用瓢舀着水往玉米浇去。浇着,他嫌这样太慢,干脆放下瓢,提起桶,直接将水浇到玉米秆上。

两个汉子背着背篓,从机耕道上走了过来。

汉子甲:文富,看你乐得,到哪儿搂上媳妇了?

文富:(脸突然红了)没那号的事。

汉子乙:搂上了,就得搂紧点儿,别像玉秀那样,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汉子乙:对,最好先上床,再办执照!

说着,他们走远了。

文富停止了哼曲儿,对着他们的背影望了一会,突然,他笑了起来。

文富:(冲汉子背影)你们看着吧,飞走的鸭子可又要飞回来了!

说完,他担起水桶,又哼起曲儿,步履轻快地向水塘走去了。

9秧田边日

文忠走到田边,放下喷雾器,一边拧盖一边奇怪地望着父亲和文义。

文忠:(对文义)咋了,还不快下田干活?

文义过去,抬起瓢为文忠的喷雾器掺水。

文义:没啥,你别管我们的事。

余中明:(余怒未消地)又不是啥丑事,要藏藏掩掩的?(对文忠)孙玉秀现在没男人了,又想回来嫁给文富!

文忠: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要!不要!

文义一瓢水倒在文忠身上。

文忠:你咋了?

文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也不回头看看二哥……

余中明:(明知文义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二哥咋了?比哪个差了?世界上只有剩谷剩米,莫得剩男剩女,我就不相信他要打一辈子光棍!

文义: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们争了,这事呀,要看二哥的态度!

说着,他背起喷雾器,“咚”地跳下田。

10中明老汉家日

叶秋兰兴冲冲来到堂屋里。

叶秋兰:(高声)二婶,二婶吔——

田淑珍:(从里屋走出来)她嫂子,看你乐得,啥风把你吹来了?

叶秋兰:(喜不自禁地)二婶,好事呢!

田淑珍:啥好事,快给二婶说说!

叶秋兰:我给文富提亲来了!

田淑珍高兴得从凳子上跳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秋兰。

田淑珍:她嫂子,这可是真的?

11县城 玉秀家日

玉秀正指挥着工人,将从余华祥旅馆拉回的两个衣柜往屋子里搬。

两件家具搬进屋后,玉秀掩上门,一一打开柜门仔细观看。看着,她把脸贴在大衣柜中间的玻璃镜上,幸福地微笑了。

12中明老汉家日

叶秋兰正在夸夸其谈地对田淑珍说她未来的儿媳妇,田淑珍一脸灿烂的微笑。

叶秋兰:要说我这个表侄女呀,那是没说的!论德行,又贤惠又温柔,论人品,也是百里挑一,还喝过初中墨水,哪样和文富兄弟都般配得过!

田淑珍:(忙不迭地点头)那是!那是!我们这号人家,能过得去就行!

叶秋兰:要答应呢,我就给娘家捎个信,让他俩约个时间见见面……

田淑珍:(又忙不迭地)咋不答应呢!这可是打起灯笼火把也难寻的好事呢!我们就这样定了!

13中明老汉家日

中明老汉、文忠、文义走了进去。

田淑珍:(喜滋滋地迎住他们)孩他爹,我家喜事来了!

父子三人都不解地望着她。

田淑珍:有人向文富提亲了!

父子三人立即呈现出不同的反应。

文义:(吃惊地)妈,这是……真的?

田淑珍:妈哄你干啥?是你秋兰嫂子做媒,提的是她的表侄女呢!

余中明:(突然笑起来)哈哈!我说世界上莫得剩男剩女吧!哪有娶不上媳妇的!

文忠:(也高兴地)就是,东方不亮西方亮!

文义:你又乱说啥?

说完,他突然把肩上的喷雾器往地上一扔,就往外跑去。

余中明:你到哪儿去?

文义:我把这好消息告诉二哥去!

14玉米地边日

文富和文义坐在地边,文富一下子失去了刚才高兴的劲头。

文义:(片刻)二哥,这事你自己要拿定主意。

文富:(坚决地)我只要玉秀!

文义:(一把抓住文富的手)对!只要自己不动摇,别人就拿你没办法!

15中明老汉家日

文富和文义一前一后走进屋。

文富重重地将水桶放在屋角,和谁也不说话,黑着脸,径直走进楼上自己的小屋。

田淑珍:(不解地)咋回事?

余中明:(对文义)你对他说啥了?

文义:(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说啥?我能对他说啥?我只是告诉他好事呗!

田淑珍:(跑进文富的屋子)回来就躲进屋子干啥!秋兰嫂子给你提亲呢!

文富:(突然爆发地)我不答应!要答应你们答应去!

楼下,余中明在认真听着楼上母子俩的话,当他听了文富的话后,立即起身,气冲冲地往楼上走去。

文忠、文义也相继跟着走上楼。

余中明:(怒不可遏地指着文富)你杂种屁股一翘,老子就晓得你拉屎撒尿!放着黄花姑娘你不要,偏要去娶个二婚嫂,你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是不是?

文忠:就是,别人会笑话的!

文义:(大声吼文忠)你别火上浇油!

文忠不吭声了。

文富:(大声地)我就是要娶她!你们少管!

余中明:(暴跳地)你、你,除非像文英一样,滚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文富:(“呼”地从床上抱起被子)滚就滚!

说着,他咚咚地跑下楼。

屋里的人立即愣住了。

片刻,田淑珍首先朝楼下跑去,其余的人也相继跟着往楼下走。

田淑珍:文富,你往哪里走,回来!

文富已气冲冲地走出院子,昏黄的暮色中,我们看见他大步走着的背影。

中明老汉和文忠、文义来到堂屋里,中明老汉拦住了要追赶出去的田淑珍。

余中明:让他去!他能永远不回这个家了不成?

五保户余天志拄着拐杖,从自己房内巍巍颤颤地走了出来。

余天志:民国二十年,我们这一带稻子遭瘟,饿死好几个人,惨呀!

他嘟哝第一遍,没人理他。说第二遍时,文义走了过去。

文义:(附在天志老汉耳边大声说)我家的稻子有救了!

余天志:(吃惊地看着中明老汉)那吵啥?家吵败,猪吵卖,可别吵了!

16看守鱼塘的窝棚里夜

这是一个用土坯垒起的窝棚,上面覆盖着稻草。

文富躺在窝棚的竹床上,双手枕头,圆睁着双眼,心事重重地望着空中几颗晶亮的星星。

一条鲤鱼跃出水面,银光一闪,又落入水中。

四周蛙鸣如鼓。

17县城 玉秀房内夜

临河的两扇窗子大开着,如水的月光照进来,正好落在酣睡中玉秀俏丽的脸上。

我们看见,玉秀的嘴唇忽然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甜蜜地笑了。

一阵河风吹进来,掀起了搭在衣柜上的毯子。

玉秀翻了一个身,侧身对着月光,说起梦话来。

玉秀:我现在相信了,你们一家真没有嫌弃我!真没有嫌弃我!

呢喃梦语中,她睡得更香甜了。

18中明老汉家夜

中明老汉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捧着头,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田淑珍坐在床上,为他摇着蒲扇。

田淑珍:睡吧,还坐着干啥?

中明老汉无语。

田淑珍:我看啦,你也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孩子的事,就由他们吧!

中明老汉仍然无语。

田淑珍:其实,玉秀这娃,也蛮不错的!

中明老汉还是沉默无语。

田淑珍:我是怕逼急了,他也像文英一样,给赌气走了。

说着,她忽然抹起眼泪来。

中明老汉一下抬起头,惊诧地盯着老伴。

余中明:你说啥?他真会赌气走?

田淑珍:这世道,娃到哪里不能挣口饭吃!

余中明:(忽然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天啦,我前世不知造了啥孽,出了一个现世报,又出一个现世报,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田淑珍:(忙去扶住余中明)孩他爹,你这是咋了,睡觉吧!

中明老汉无力地倒在床上。

19田边 第二天日

中明老汉、文忠、文义父子三人,察看着稻苗受药的情况。

余中明:(目光突然停留在一棵稻苗上不动了)看,那一棵,好像是才咬死的!

文义过去,将父亲指的那棵苗心轻轻一提,苗心被提了出来。

文忠:哎,这里也有一棵!

他跳下田去,抽出了那棵正卷筒的稻心,又朝四周仔细看着。

文忠:(惊异地)哎,这里还有好几棵呢!

20鱼塘边日

田淑珍朝这里匆匆走来。

文富抬头看见母亲走来,忙躺在竹床上假装生气。

田淑珍:(慌慌张张地跑进窝棚)你还躺着干啥?我家又出事了!

文富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但他仍假装睡着,没睁眼。

田淑珍:我怕你装得像!我家买回的农药根本没治住虫!

文富:(“呼”地从竹床上坐起来)啥?你说啥?

田淑珍:说啥?一点没把虫杀死!文义把药拿到乡上找黄技术员看去了!

文富急忙从床上跳下来,向外跑去。跑出窝棚,又折身回来,抱起被盖,才跑了出去。

21中明老汉家日

中明老汉坐在椅子上,又在喝闷酒。

田淑珍:别喝了!(她一把夺过酒瓶)

余天志老头在一旁,仍在絮絮叨叨地反复说着稻子遭瘟的旧事。

文忠、文富都在旁边耷拉着头。

余天志老头也许累了,终于停止了絮叨,眯缝着眼迷糊起来。

小梅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院子,老远就撒起娇来。

小梅:爷爷!爸爸!我今天考试打100分了!

她兴冲冲地跑进屋,可没一个人理她。

她朝爷爷、父亲、二爸一一看过去,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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