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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和大卫的“一面”之缘

张大伟的外貌和村里的人有点不一样,头发有一点自然卷,颧骨有点高,眼珠是淡淡的蓝色。在他懂事的四十多年来,所能记住的就是世人对他的嘲弄,见识浅薄的说他是妖怪投胎,有学问的说他是个混血儿。可是他的身世到底如何,他的爹一直没有吐露半点真相。

可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据说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爹临死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地址和姓名,让他来武汉寻找自己的母亲。

母亲接到他的电话后,很是吃惊,终于答应了来这家酒店见面。张大伟把爹告诉他的身世说出来后,母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你别信他的鬼话!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是我在越南的时候捡到的。现在他死了,叫你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照顾你。可是,我也只能尽力了。这是五千块钱,你拿去吧。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

张大伟忍不住就想流泪。从他看见母亲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她绝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她四十年前抛弃了他,在四十年后仍然不认他!四十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站起来,说:“既然不要我,当初何必生我?好,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就当我根本没有来这世间一回!”说完,他拉开房间的门就冲了出去。

母亲连忙追了出来,边追边喊:“大伟,你到哪儿去?你回来!大伟!”

但是,张大伟几下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了。母亲看追不上,身子靠在门框上,慢慢地坐在了地上。而一些行人听到有人大喊“大卫”,连忙四处张望,可是却只看见一个远远而去的模糊的背影。

张大伟来到长江大桥上,看着翻滚的江水出神。听爹说,他的母亲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本来是一个越南华侨,越战时在酒吧作舞女,和一个不知道身份的美国大兵生下了他。越战结束后越南排华,她就把张大伟这个混血儿带回了中国。但是她为了掩饰当舞女那段不光彩的历史,就把他扔给了老家的光棍大哥,自己到武汉成了家。

就因为自己是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儿,四十多年来受尽了世人的嘲弄。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母亲,但是她却不认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爬上了大桥栏杆,准备跳下江去。

这时,一辆小车猛地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一个眼镜打开车门,一边高喊着:“大卫,停止!”一边飞快地跑了过来,伸出手抓住张大伟的右手,把他拉了下来,同时说出一连串的英语来。

张大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你,你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我不懂。”

眼镜一听见张大伟这纯正的湖北话,也不由得愣了,嘴里说起了普通话:“真像!真像!!我刚才看见你爬上栏杆,正在奇怪呢,就算你要亲自事先实地勘查水下情况,也要做准备工作呀!”

张大伟还是不知道眼镜说的什么,茫然地看着他。眼镜拍了以下自己的脑门,从怀里掏出几张印刷精良的宣传单出来,拿给张大伟看。张大伟仔细看着宣传单上的照片,发现上面全是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和自己在镜子里仔细端详了四十年的脸一模一样!他惊叫一声,用手指着照片,一把抓住眼镜,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传单上是世界著名的魔术师大卫,这次来到武汉演出,除了精彩的魔术表演以外,还有一个特别的节目,就是他将在武汉长江大桥上纵身入江,表演江中逃生的绝技。而眼镜就是大卫的随身翻译。他刚才远远一望,竟然把栏杆上的张大伟认作了魔术师大卫!

眼镜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张大伟,频频点头。他问:“你是否有兴趣配合这个世界著名的魔术师上台表演一下魔术?报酬,随你开口!”

原来,魔术师大卫一行刚到武汉,他那个替身生急病住院治疗了,无法上台,原计划精心准备的一个大型魔术“兄弟情深”看来要取消,而这个节目是首场演出,已经写进了合同的,要是取消,大卫得做出巨额赔偿。大卫、他的经纪人还有翻译几个人刚才正愁眉苦脸呢,没想到被眼镜无意中发现了张大伟。

张大伟忽然想起母亲放在桌子上的信封,心中再次一痛。他知道,四十年前母亲不要他,是怕他这个混血儿会让她丢脸;而四十年后不认他,是嫌弃他这个大山里面的穷人,害怕他成为她的累赘啊。

眼镜看张大伟不言不语,生怕放掉了这个机会,不断地说着大卫的苦衷,不断往上加着报酬的数目。这时,张大伟的手机响了,他看见是母亲的电话号码,狠狠心,摁了断线的键。他挥挥手,打断了眼镜絮絮叨叨的话,说:“我试试!”

当张大伟站在大卫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两人除了发型和衣服不同之外,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面铸出来的!

大卫听眼镜把来龙去脉一说,也不由得有了兴趣。他呵呵一笑,手一伸,凭空变出一副扑克牌来。手又一翻,扑克牌没了。张大伟满是兴趣,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大卫放慢动作,再次表演了一遍,并且把这个小魔术中的窍门都讲解给了张大伟听。

张大伟接过扑克牌,依样画葫芦,还表演成功了!虽然手法还很生疏,但是现看现学都有如此成绩,大家都不禁暗暗称奇。他们高兴起来,认为这个张大伟既然生了一张大卫的明星脸,又有表演魔术的天赋,那么这个节目肯定会成功的!

经过一天的紧急培训,大伟的领悟力极高,对自己在“兄弟情深”中的表演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张大伟和大卫,无论是外表上还是气质上都毫无区别。只要张大伟不开口说话,就连陪伴大卫一起周游世界的大卫的父母,都难以把他们俩给区别出来。

大卫的那个“兄弟情深”魔术表演开始了。舞台的布景就像一间书房,到处都放着大卫兄弟的照片。大卫一边绕行其间,一边表演和解说。大卫的话大意是:他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两人感情非常深厚,后来一次飞机失事时,他兄弟遇难了。

随着哀伤的音乐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张大伟扮演的兄弟从空中缓缓而降,端坐在蓝天白云之中。后来,随后雪花飘散,天空中布满祥瑞,在一片祥和的音乐中,大卫彩绸一晃,张大伟一下子从观众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在场的观众既为大卫的深情所流泪,又为他的精彩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张大伟真的感受到了大卫对兄弟的深切思念,他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张大伟对大卫真的有了一种亲切感。他有时怀疑,这个大卫难道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吗?

他在和大卫聊天的时候,试着从侧面问了一下,看大卫的父亲在越战时到过越南没有。大卫说自己从小就只有母亲,不知道父亲是谁。他再次拨母亲的电话,可是连续几次都是欠费停机。这下,张大伟对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也彻底绝望了。

大卫在武汉的演出圆满结束,他的替身也病好出院了。张大伟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和大卫在机场拥抱告别。然后,张大伟拿着大卫给他的报酬,向母亲的家走去,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来找她要钱的。

等张大伟再次看见他母亲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两眼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当她看见张大伟推开门,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喊道:“儿子,妈在临死之前,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

张大伟虽然对母亲千般恨万般怨,可是看见母亲脸色苍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里还忍得住?他跪在母亲床前,哭道:“妈,你终于认我了。你……身体怎么了?”

母亲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出一番话来。原来一切真如张大伟的养父所说!在这四十几年中,她因为重新组织了家庭,更是不想这段隐私被曝光,所以没有回老家一次,只是每年给大哥寄一笔钱回去。

张大伟点点头:“我知道。我爹临死的时候,把这些都说了。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您怎么还是不认我呢?”

母亲说:“儿子,四十年前是我自私,为自己着想。现在不认你,是为你着想啊。”原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月前,竟然有记者知道了这个信息,做了一期特别节目,把她这段隐私公之于众,老公和儿女们觉得无脸见人,就和她分开了,使得她几乎无法立足。她知道张大伟现在还没有成亲,要是被人知道他的母亲曾经在越南做过舞女,并且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那不是更要连累他的一生?

母亲说:“儿子,你回去吧。我得了病,根本没有钱医治,可能活不了几天了。那笔钱不多,给你娶媳妇吧。”

张大伟看着母亲,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他拿出大卫给他的支票,对母亲说:“妈,你不能离开我。前面四十年我们没有在一起,后面四十年,我们永远不能分离!做手术的钱,我有!”

一个月之后,正在筹钱的张大伟收到了大卫从巴黎汇来的一大笔钱。附言中叫他尽力治好母亲,母子俩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不要去寻找那个父亲。

张大伟知道,这个大卫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收集了大卫的头发去做了DNA检测,不久前才知道这个结果。他没有和大卫相认,是让自己不去依靠他而独立奋斗。难道大卫也知道他俩的血缘关系了吗?不直接和自己相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战那段历史。

张大伟给大卫寄了一张祝福演出再次获得成功的贺卡,上面还写了两句话:我们一起放下阴霾的过去,走向光明的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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