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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剪媒

这天,马翔和领队王伟一起来到上海,参加第一届全国剪纸大赛。组委会在服务员中特别对口挑选了他们的老乡专门护理。当一个貌美如花的川妹子站在他俩面前,先用普通话再用四川话做了介绍后,马翔大喜,说:“你的上岗证号码是131号,干脆我们叫你十三姨吧。呵呵。”

王伟听了哈哈一笑:“什么姨啊?自己闹个晚辈来做。”那川妹子爽快地答应了。

马翔是四川剪纸界的一名后起之秀,作品题材广泛,世上万事万物皆可信手拈来。他对十三姨一见有缘,她刚做了自我介绍,他已经把一张纸片放在了桌子上。王伟和十三姨凝神一看,这张纸片就是十三姨头像的剪影啊——虽说只是头像轮廓,但是不仅仅是神似,而且她骨子里的那种气质竟然也跃然纸上。

十三姨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拿起剪纸,对马翔鞠了一躬:“老师神技啊。这张剪纸就送给我留做纪念吧。”

王伟哈哈一笑。他说:“这对马翔来说还不是小儿科?对了,你参加大赛的作品构思好没有?”

马翔摇摇头。说实话,这次要求参赛队员必须现场完成作品,本来马翔都有了一个自认不错的构思,可是刚才在酒店大厅浏览了一下各个选手带来的展览作品,全部是精彩绝伦的优秀之作,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不过,刚才组委会临时通知,说大赛因故推迟三天举行。这样,就有一周的时间,构思一个作品应该是充裕的。

这段时间,王伟主要就是和各地的领队一起喝酒打牌。马翔是第一次来上海,就由十三姨做向导,去东方明珠的旋转餐厅喝喝咖啡,在黄浦江边看看夜景。马翔闲来无事,都会拿出随身带的宣纸,信手而撕,无一不是惟妙惟肖。他的剪纸,在平时似乎是“撕纸”的时候更多一些。而十三姨每次帮他把作品放进书本夹好的同时,满脸都是仰慕之色。

这天晚饭后,马翔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看电视。他眼睛看着电视,却根本没有心思看进去,脑海里面竟然全是十三姨的影子。难道,只有短短的几天,自己竟然就爱上她了?可是,交浅不可言深,她的家庭,她的很多情况自己都还不了解呢。

一声惊呼,把马翔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十三姨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睁大着眼睛看着茶几。马翔定神一看,脸不由得一下子变得绯红。原来,他刚才无意识之中,大脑在思考问题,手指竟然也没停着,茶几上放着好几张剪纸,无一例外都是十三姨各个角度的肖像,而且还有“我、爱、你”三个字。

十三姨把那三个字摆放在一起,成了“你爱我”的顺序,问:“老师,你会爱我吗?”

马翔看着她笑颜如花的脸庞,心不由得一动。他把那三个字重新摆放了一下,成为“我爱你”的顺序,说:“嗯。虽然我们才认识几天,可是却觉得已经爱你几百年了。”

十三姨微笑着看着他,眼角中隐隐可以看见晶莹的泪水,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的美丽。马翔神思恍惚,觉得自己把盖头放在了一边,然后握住她的手一拉,把她拥入了怀中。她嘤咛一声,刚叫了一声:“相公……”马翔只觉得吐气如兰,忍不住就向她的嘴唇吻去。

两人正在缠绵,忽然传来“笃笃”地敲门声。马翔一下子回过神来,原来他刚才拥吻的不是他穿着大红礼服的新娘,而是刚刚沐浴了来他房间的十三姨。十三姨满脸潮红,起身过去打开房门,匆匆地走了。

王伟走进房间,发现马翔的神态有些尴尬,再向茶几看了一眼,不由得说道:“兄弟,你不是来真的吧?这些酒店的服务生,有些是兼职特殊服务的。不要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闹得神魂颠倒的,耽误了比赛!”

马翔一笑:“或许神魂颠倒之中,自有绝妙创意出现也说不定啊。”

第二天傍晚,十三姨才出现在马翔的面前。她把一个快递包裹放在马翔的面前,说这是她给他准备的参赛用纸。马翔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两尺见方的宣纸,隐隐之中透出一点古意。他把手放上去轻轻一摩挲,忽然觉得一股烦闷之情涌上心头。他慌忙把手拿开,对十三姨说:“这张宣纸来历非同一般。你哪来的?”

十三姨笑了笑,说起了这张宣纸的来历。十三姨是四川富顺县人,而当地自古就有“富顺才子内江官”的说法。前不久因为修建高速公路,十三姨家的祖坟被迁移,于是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得到这张空白的宣纸。三天前,十三姨给家里打电话叫把这张宣纸快递到上海,给马翔做参赛之用。

马翔很感动。他知道这张有几百年历史宣纸的价值,可是应该用一个什么构思来配合才显得锦上添花,他一下子无法想出来。他对十三姨说:“你我相识不久,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十三姨满眼钦佩,说:“以前没关注你们这个剪纸的行业,没想到你是家乡的名人啊。爱情是缘分,我相信一见钟情。”

马翔点点头。是啊,谁说爱情一定要经过长时间的相识、恋爱呢?古人大部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新婚之夜才知道对方的相貌,还不是照样恩爱一生?他握着十三姨的手,使劲地点头:“我也相信。比赛结束,我就用那个奖杯下聘礼吧!”

十三姨目光一亮,忽然黯淡下去,哭泣着转身就走:“不,我们没有结果的……”

这时,王伟远远地走了过来,看着十三姨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个川妹子来大都市闯荡几年,淳朴之中又有时尚,不错!有机会泡泡。”

马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房间走去。他躺在床上,摩挲着那张宣纸,想强迫自己去构思明天的参赛作品,可是昏昏然就睡着了。

他忽然就醒了,是被一种死静而惊醒的。他睁眼一看,仿佛刚才是躺在书房的床上,跨出房门,却看见置身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里,阵阵的蝉噪显得刺耳。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夫人闪身从西厢房的客房出来,神色显得鬼祟。这房间住着夫人娘家的表哥,昨晚来做客的。早听说这表兄表妹青梅竹马,可是没想到竟敢在这里偷情。他大吼一声。眼前景色一变,马翔发现自己正站在酒店房间的门口,四处一片寂静。原来,他这一迷糊竟然睡到了半夜,不知道怎么梦游了。

马翔刚要回房间,忽然看见远处王伟的房间门打开了,一个人影闪身而出,进入了电梯。马翔的心一痛,那不是十三姨是谁?难道她真的是那种人?难道她的眼里就只有钱?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十三姨曾说过的一句话,说希望马翔把获奖作品送给她。仔细想来,几百年前的宣纸,加上第一届国家级的剪纸大赛作品,这价值岂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大赛开始,马翔看着远处神态捉摸不定的十三姨,双手放在宣纸上,不由得怒从心起。他仿佛转身进了书房,拿起砚台上的毛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起来。一会儿,他大汗淋漓,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在他清醒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飞奔过来的十三姨惊惶的脸,他用力说道:“这作品,给你……”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王伟喜笑颜开地看着他。王伟奇怪地说:“祝贺你得了第一名。不过,剪纸大赛,你怎么会想到剪一封休书呢?”

是的,马翔这次大赛没用手撕,也没用剪刀剪,而是用刻刀在宣纸上“写”了一封休书。字是阴刻和阳刻相结合,笔势连贯一气呵成。正如王右军所说:游丝断而还连,龙鸾群而不争。这个作品,载体为古代宣纸,内容为休书,多种剪纸技巧的组合,既是剪纸作品,也是书法作品——可以说是经典之作!

马翔看看四周,问:“十三姨呢?我答应了把这作品送给她的。你叫她拿了,从我眼前消失。”

王伟摇摇头,说:“这作品价值再多钱,她说不稀罕。她说不想要你给他一纸休书。”

马翔咬紧牙关说:“昨晚,你给了她多少钱?”

王伟尴尬地一笑,说:“我借口空调坏了,把她骗进房间。被她狠狠地臭骂了几句。这十三姨,就差没有黄飞鸿的拳脚了!”

马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一直到离开上海回家,仍然无法联系上十三姨。就在他赶到她的家里,出示这张剪纸作品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故事。原来,十三姨的祖上有个女子因为暗地里拿钱接济她表哥,被丈夫误作奸情,被一纸休书休了。这女子气不过,离开夫家门口,就在村口树林上吊自杀了。那丈夫知道真相,也殉情而死。奇怪的是,那怀里的休书被泪水浸泡后,变得空无一字。

马翔叹了一口气,抓起那张价值连城的剪纸,用剪刀剪得粉碎。他心里忽然涌上一句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有人接着叹了一口气,说:“如此珍贵的东西被你毁于一旦,可惜了!”

马翔抬头一看,十三姨已经打开卧室门站在那儿,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大喜,条件反射地掏出一张随身带的宣纸,剪出了十个龙飞凤舞的字: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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