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翻过了韶华,迁徙的鸟群破碎青空下的风,唯有这沉甸甸的思绪,悄悄沉落。
独饮夜露呢喃般的言语,渐溶于吐息间的秘密,直至消失,不为人知。
【楔子】
“千宠万爱”的店员小姐又哄又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花喵”弄进新到的洗澡机,逃脱的挪威森林猫圆滚滚的身子拱得像满弦的弓,嘴里直吼吼。
等到店子外的纪灏听到这搬救兵的声音冲进去,花喵的死党“赛虎”,一只威风凛凛的德国牧羊犬已把一个裹着小狗围裙的少年扑在地上——最后关头,他将店员小姐扯自己身后去了。
所有人都汗津津的以为这个怜香惜玉的年轻人凶多吉少,哪知赛虎伸长舌头,在那人脸上大力“拖”了一下,然后——摇尾示好。
纪灏拽开丢脸的家犬,顺势拉起躺地上的人,讪讪的说:“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便听见店员和刚跨进店门的顾客进行到一半的对话,牵着白色贵宾犬的男子大声说,你说那只缅因浣熊猫啊,哈哈,让女友生气时从天台推下去,摔死了……
旁边的少年脸上波诡云谲,嘴唇翕动好像在说,这年头五十步一个鸟人一百步一个极品,还真得未雨绸缪,要攒好猫狗的排泄物恭候他女友大驾光临云云。
纪灏乐了,错身而过看到少年的胸牌,苍遒飞扬的三个字:叶锦骐。额头上的某个部位突然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
【缓缓展开的书和行云流水的日子】
女友柳茹曼把她的死党介绍给纪灏,地点竟是在医院。
听说是在集合做课间操时走得太急,一不留神看差了,从二十几级阶梯上滚下去,当场把脚踝的骨头摔裂。
推开门,那个在女友一直以来的叙述中十分很英俊的倒霉蛋,正侧着身子望向窗外,挺拔的背影瘦削但并不羸弱,柔软的天光从棉絮般的云朵罅隙泄漏下来,透过窗棂覆盖在他雪白的病号服上,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纤尘不染。
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漂亮的眉目对上了到访者手上一人两包,总共四大包有些无奈:“够我在医院里摆摊批发水果了。”
柳茹曼接过话茬介绍彼此:死党叶锦骐,旗子;男友纪灏,mark。她特长挺多,起绰号是其中之一。
叶锦骐冷淡的点点头,纪灏的那句“原来是你”只好一直卡在喉咙里,最后自行消亡了。
猜测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柳茹曼笑他杞人忧天,说旗子性格就那样,慢热,对不熟悉的人并不热络,但久而久之你就会发现他的可贵,就像一本不是那么容易读懂的好书。
不知道是不是老想着不睬人的叶锦骐摔跤的事,居然给纪灏琢磨出那么一点不对味儿。课间操那会的楼梯间密密麻麻得多少人啊,就算脚下踩差摔了,想必也能拖个垫背的,能畅通无阻的径直摔水泥地上,技术难度真不是一般的高。
他觉得叶锦骐没有说实话,闲来无事做了一番调查取证,最后圈定一个当时也在现场的女生——有人说看见她和叶锦骐有肢体上的接触,问柳茹曼是否认识。
“啊呀这个女生我知道,前阵子卯足劲的追旗子,后来没成功好像就有点因爱生恨了,见了旗子表情总有点怨毒……你问她做什么?”
纪灏摆摆手,没什么。看不出那个人还挺能吃亏的。
再往后,那女生也莫名其妙的从楼梯上摔下来,只是没上一个严重,因为两起事故连发,学校还专门张贴布告提醒大家下楼做操时注意安全,不要推搡。
纪灏找人“录口供”的风声也传进了叶锦骐的耳朵,他看着布告啼笑皆非。
“不要谢我,我这人就是正义感特别旺盛。”路见不平的那个人如是说。
叶锦骐道:“谁会谢你,你不要多管闲事对付她……她毕竟是个女生,再说,之前我让她伤心了。”纪灏发现柳茹曼真没说错,这位就是表面的冰川,骨子里的滥好人。
【谁携日光,止步于我的忧伤】
从那以后两人好像就不生分了,慢慢发展出见了面就抬杠的友谊……
街头面馆,叶锦骐振臂高呼:“老板,两碗杂酱面加鸡蛋,一碗不要葱。”
纪灏纳闷:“你老吃这个不腻?”纤长手指精准无误的掰开了两双方便筷,看了看,完美无缺,好像很满意,“常吃吃面多好啊,让人想起细水长流。”
服务生送来两碗面,纪灏摇摇头,把其中一碗的葱花仔细挑了,然后端过葱花两倍所以铺天盖地的一碗拨起来:“是是是,看吧,咱们的友谊万古长‘青’。”
后来柳茹曼问叶锦骐是否记得大家初识的情景,他翻肠刮肚好歹记起宠物店里那一出,问纪灏对不,后者不置可否,皮笑肉不笑。而和柳茹曼认识那会儿还不知道男女有别吧,初识的情形真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柳茹曼记得。第一次遇见叶锦骐,天色黯沉,头顶好似有一千只翅膀交叠蔽日。
记得少年宫钢琴老师说她并不是可塑之才,越弹越没有灵气那遗憾的表情,和从少年宫回来一路上母亲紧锁的眉头,没完没了的数落。
年幼的孩子终归是任性的,索性把自己一不爱好二没天赋,早就不想学了的想法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抖了出来,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母亲气得扔下她便走。
柳茹曼眼瞥着街角的五金店,手伸进书包侧袋捏着五块早饭钱,脑海里闪过一个可以一劳永逸的疯狂念头,眼下是如此渴望一把刀,不必太大,能毁坏手指足够。
失去一些东西,获得一些东西,比如永远的轻松和解脱,在她小小的世界观里,这很公平。
叶锦骐就是这时候凑上来的,背一个木质画板,拎着颜料箱,小时候的他个性与长大了相去甚远,藉着你拒绝不了的自来熟,开口第一句便无厘头的问她会不会背五笔字型字根图。
“当然会,躲远些。”柳茹曼吼他。
他一脸挫败,把难度提高:“那元素周期表呢?你会横着背,竖着背,一个一个跳着背吗?”
“……”柳茹曼绷着的小脸垮塌了几分。也许他无视她脸上的涕泪横流,也不畏惧她浑身散发的寒气,令她觉得受到了尊重——懂得适时的视而不见是多么难能可贵。
后来下起瓢泼大雨,密集的雨柱把两个矮小身影打得踉踉跄跄,柳茹曼看着像从水里捞起来落汤鸡一样打焉儿的叶锦骐,心里却涌现截然相反的三个字:小太阳。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就是常在老师嘴边打转,同年级那个可以背到圆周率后面近250位的天才。不过当时我想的是,真是个250!”柳茹曼在回忆的尾声总结陈词。
纪灏听了也乐,笑啊笑的,额头上又针扎似的疼了下。这没准叫做神经性肌肉痛他想。
【有一种爱是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直到叶锦骐就在他眼皮下抽出宠物笼子的托盘,迅雷不及掩耳的扣在那谋杀了一只缅因浣熊猫的女人头上,纪灏才知道叶锦骐那天在“千宠万爱”里说的话并不只是一句牢骚。
托盘看来是挑选过,上面某种东西的分量很足,美女的样子一时有点不好形容,恍若天外来客。
纪灏不光挺不厚道的喷了,还旁白:“小姐,你这是咎由自取,俗称活该。”
此时那个引起骚动的始作俑者扯下围裙,捞起平台上梳毛的花喵脚下生风的跑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纪灏不甘落后,扯着赛虎的狗链也夺门而出,叶锦骐边跑边骂:“妈的她怎么不明天来,今天下午就发薪水,我这月白干了!”
忽然纪灏头一低,身手敏捷的闪过自身后飞来的一只男士皮鞋。一瞅发现那女人是非不明的男友凶神恶煞的跟来了,如今鞋子只剩一只也跑不快,一跛一跛的很快被甩得没了影。
叶锦骐瞅着一路上的围观市民,笑到,“你说咱俩明天会不会上报纸啊?”
“有可能。‘两名青年闹市打劫宠物店,猫狗主人猛追五百米无果,愤而脱鞋子投掷’。”
哈哈哈……
夏末已远,秋风一阵一阵的凉了起来。
闹哄哄的校庆文艺汇演,其间穿插不少“优秀学生”家长——多半是一些长字号总字号的人物上台发表育儿育女的经验之谈,如果不是有期待的节目,早给成功催眠了。
“你这个冲动派,要胡来别搭上我家迈克啊!”得知他们如何伸张正义柳茹曼声音里有小小的爆破。
叶锦骐从小喜欢小动物,它们天真又忠诚,为了宠物大打出手不是第一次。小时候他养的猫走丢了,找到时正赶上它遭人欺负,于是挺凶悍的捡石头砸破了别人的头。
他故意阴阳怪气:“啧啧,‘我家’,真是恩爱。”
——你知道什么啊。柳茹曼张了张嘴,却觉得嘴巴里有点苦。很奇怪,面对这个人她常常突发失语症。
我曾经喜欢一个人好久好久,却缺少坦承的勇气,等我回过神来,已在他的世界里有了恐怕今生都无法推倒重建的身份:挚友。从此以后,我决定再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后来那人是纪灏。
四周女生突然高亢的尖叫提醒着纪灏出场了,他俩被围在中央反而像个寂静的谷地。
“迈克一直深情的看这边欸。”叶锦骐揶揄柳茹曼,她也没反应,歪着头认真的听纪灏唱:
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你每次对着我笑,你的笑里面有毒药。
可能你从来没感觉到,最好你永远感觉不到。
【我们心里都有隐藏悲哀的角落】
那天柳茹曼做实验把脆弱的试管捏破了,还好没有划到手,不过要不是老师阻止她百折不饶的继续,估计仪器也得给她弄砸两台。
课上到一半她就神奇小旋风似的走了,留下被药液弄得一团糟的狼藉的实验台,老师瞅她那气势也没敢拦她,柳茹曼径直冲到教务处把高中部的课程安排都查了一遍,知道了上节课用过实验室的班级,却怎么都想不出暗中诋毁叶锦骐的人是谁。
那娟秀字体应该是出自女生之手,用白色药剂堂而皇之的写在实验台上——叶锦骐是玻璃。
“我想我差不多知道。”叶锦骐显得不以为意,“三班有个姓律的女生前不久给我写纸条来着,我没答应。”
“……不过怎么说也不应该这么恶毒的造谣吧?”
他的回答让人吐血:“哦,那个啊,是我那么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