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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吾家有妖初长成 (2)

我突然想起蓝毛衣。他看上去不太有精神,可是当我想起他时,他在我脑海里,是像一棵树的样子,站得笔直笔直。

呵,一棵蓝色的树,多酷。

我又去蒙奇的店。之前我来过很多次,都没有见到蓝毛衣,可是这次他在。

他坐在柜台里,枕着手臂打瞌睡。蒙奇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拍拍蓝毛衣,他没有反应。再拍拍,他动都没动。

“先生,抢劫,请配合。”我用手指戳戳他。

他的睫毛终于扇了扇,然后睁开眼睛,抬头看我。

他的动作慢而优雅,眼睛亮而美丽,闪着无害温润的光。

我的心扑通一声,大大震动了一下。

我赶紧掏出荷包的东西,递给他:“嘿,你的牙,还给你。”

他微偏头,表示不理解。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你的魔法,我不需要。”

我不大成器,可是并不愚蠢。从我戴上这个兽牙项链后,我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勇敢大胆,还能爆发怪力。

这种感觉不错,甚至有同学因为这些而要主动和我交朋友。

可是这些不是属于我的。是这颗牙齿的。

我要的是喜欢和欣赏原本的真正的我的人。

蓝毛衣把项链收回去。我要走,却再次被他拉住。

我回头,他朝我伸出手来。他的手真长,坐着也能够到我的脸颊,他摸摸我的脸颊,对我轻轻地笑了。

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噗一声,比以往都清脆,冒出一个泡泡。

哎呀。我捂住嘴巴鼻子,赶紧跑了出去。

香古拉又开始受伤了。

我坐在书桌前写作业,踢了踢脚下的猫:“你不要再出去胡闹,不然我不理你了。”

擦好药膏的黑猫不知听没听到,只是打了个哈欠,继续盘在我的拖鞋边睡觉。

两天后,我的黑猫失踪了。

我沮丧极了,我到处找它,它却杳无音讯。

姑姑说它原本就是流浪猫,再走失也很正常。

可是不是的,香古拉不是流浪猫,它是我的猫,是我的伙伴。

我开始孤零零地坐在树上看月亮,我一直只知道阳光是热的,没想到月光是这样凉。没有香古拉趴在我怀里给我取暖,我的手指都要快被冻僵。

我的悲伤像僵硬的手指下微小血管里的血液一样,静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潺潺流动。

有一天晚上,我被一种声音吵醒。

那声音很小,比老鼠能弄出的动静还微不足道。原本我不应该醒来,可是我本来就无心睡眠,于是我捕捉到那微小的声音。

那声音太细太弱,简直像一根那种被拉了很多遍的拉面,却如缕不绝,我爬起来,缘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我房间的阳台有一个铁梯子,可以直接上去天台。

声音从那里传过来。

当我踏上最高一级梯子时,我差点因为脚软掉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我本身也是来历稀奇,接受度很高,我会以为,我现在是在做梦。

阳台上有一个巨大的光团,光团里站在一只雪白的豹子,还有一只尽黑的猫。

它们身上伤痕遍布,却还气喘吁吁,静静对峙。

我认出我的黑猫。它看上去真不好,比我第一次看见它还糟糕,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

雪豹突然无声地怒号一声,我看见它龇出的牙齿,少了一颗犬牙。

它猛地跑动起来,黑猫也同时如利箭划向雪豹。

它们撕咬,抓挠,用尽一切办法欲打败对方。

突然,香古拉被雪豹一掌拍中了肚子,它像破布娃娃一样,飞弹出去,落在地上。

光团在那一刻,也开始变得微弱,渐渐消失。

刚才只听得到光团的滋滋声,现在两只动物的喘息声和雪豹的低咆我也能听见。

我向香古拉跑过去,它满身是血,气息微弱,似乎已经陷入昏迷。

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我突然听见身后咻咻的呼吸声。

那一刻,我竟然忘记了雪豹的危险。

我回头,雪豹的脑袋就在我旁边,它呼吸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旁,让我汗毛直立。

它眼中突然亮起一阵狡黠得意的光,然后我看见它用爪子压着我的背,张开嘴巴,它的牙齿像锋利的锯齿,也许下一秒,我的脖子就会被它生生铡断。

我眼睁睁看着,完全无力反抗。

在那牙齿几乎触到我脖子的皮肤时,我突然看见一个黑影,如一道闪电,狠狠窜起,顿时雪豹的动作完全停止了。

我定睛一看,是香古拉,它几乎已经昏迷,却在那一刻,跳起来咬住了雪豹的脖子。

狠狠地,毫不留情。

因为疼痛僵硬的雪豹像一块石头一样直直倒下去。我伸手接住跌落的香古拉。

香古拉躺在我的怀里,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虚弱。

我的眼睛突然一热,眼泪像黄豆一样,啪啪地落在它的皮毛上。

这时,蒙奇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他像一个电影里的那种警察,在该发生的都发生后,才姗姗来迟。

他摸了摸那头气若游丝的雪豹,笑着说:“这下它应该学乖了。”

蒙奇说,妖精对人类通常很和平慷慨。因为相对人类来说,他们无所不能。

他们需要的,都能自己解决,所以不用对人类掠夺争抢。

而且,他们有他们世界的规则,所以一般人类和妖精就像平行线一样,各自安守自己的世界。

可是有时也有例外。

比如那只雪豹对我。

它只是一般的妖兽,拥有灵力,却没有智慧。

它的食物是更低级的妖物。

我这样的半人半妖是它没有遇见过的,我无法反抗它,却可以提供给它不少的能量。所以它跟踪我很久了。

香古拉为了保护我,一次一次和它对战。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

它白天无所事事,晚上却悄悄为我而战。

我的香古拉,我的黑骑士。

蒙奇给它上了药,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就走了。

我想送它去宠物医院,可是我不敢动它。我让它睡在我的床上,天天给它喂药,并且不准任何人进我的房间。

我从未这么坚决,姑姑被我的态度感染,都不再许尤蓓蓓进我房间。

有一天晚上,我听见香古拉的肚子响。

它饿了。

可是我不敢喂它鱼吃,它伤口太重,一定虚弱得无法消化肉类。

于是我跑出房间找吃的。

我想熬点稀饭,可是不敢惊动其他人。于是我加热了一碗牛奶,往里面泡了两块早餐饼,给香古拉做宵夜。

虽然还几乎半昏迷,可它吸溜吸溜地,吃得很香。

天快亮了,我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我目瞪口呆。

香古拉不见了,床上躺着蓝毛衣。当然,现在他没有穿毛衣,除了一床被子,我想他应该是全裸的。

啊,我脑子瞬间转了九十九道弯,然后我悟出来,香古拉原来就是蓝毛衣,这个蒙奇可没告诉我。

“因为我被诅咒了。”我的黑猫,我的黑骑士,我的香古拉对我说。

哦,这一定是一个类似青蛙王子的故事,香古拉以前是什么呢?俊逸的王子,行走魔都的赏金猎人,还是正义的侠士?

可是香古拉告诉我,他原本是一只猫,因为抓伤一个巫女的手指,被下了只要吃饼干就会变成人的咒语。

我是一只喜欢吃饼干的猫。香古拉说。

哦,一只猫,做了一件糟糕透顶的错事,于是被惩罚,惩罚的方式是让时不时它变成一个人。

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应该登这种事才够酷。

香古拉说,猫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变成人。

因为人类通常都很忙碌,迷惘,像陀螺一样,转呀转,却不知道为何而晕头转向。

而且它喜欢那只圆眼睛短尾巴的猫,如果被它发现它有时会变成人,那只小母猫会晕的。

后来呢?

“后来,我看见有一个小姑娘在哭她的影子,我觉得她真奇怪,就常常跟着她走。我发现,人类有时也很奇妙。他们会哭会笑,会害羞会胆小,猫的世界没有这么复杂和丰富的情感。于是,我开始慢慢学着做一个人。”

香古拉爱上了做人。这些其他物种真奇怪,香古拉是,我妈妈也是。人有什么好当的,我可是真烦恼明天的语文考试。

人也是贪心的物种。当他们拥有一样东西时,就不再珍惜,他们的眼光只在远方。香古拉抚摸我的脸,微微笑着对我说。

哎,他的手可真温暖。他的话也很有道理,我其实有时也觉得做阅读题挺有意思的。

我让香古拉一直对我说话。因为过两天蒙奇的姑奶奶就会环游世界回来了。

她就是那个小气的巫女。

那时香古拉就会变回猫的,完完全全。

他一定惦记着他的白色小母猫,他的流浪世界。

哎,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我的心可真酸啊。

我把香古拉送进蒙奇的店,再看它两眼,转头走了。

我的颈子上又戴着那颗兽牙。蒙奇的姑奶奶把那只雪豹的灵力全部收走,卖去了马戏团。所以,这颗牙齿也没用了。

它确实没用了,不然我想我会胆子大一点,告诉香古拉我对他的舍不得。

我慢慢地走回家,夕阳真漂亮,我的眼泪突然冒出来,这一次比黄豆还大。

我低着头说,香古拉,我想你。

我没在地上,在这里。

黑骑士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我回头,这一次他是蓝毛衣。

他抱着一只饼干桶,咯哧咯哧地在吃饼干。

我的眼泪还是顽强地冒出来。

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妖怪都喜欢做人类了,因为爱的感觉真是一件好东西。

人类比较软弱,所以需要爱和彼此温暖。

这其实是一件挺不赖的事我想。

这一次,香古拉用手抚摸我的脸颊的时候,我听清了我心里的声音。

噗,噗,噗……

是一朵一朵的花儿在我心里开了起来,然后,醉人的香气从我的嘴巴里,鼻子里,眼睛里,耳朵眼里,每一个毛孔里跑了出来。

其实,这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尾声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株桃花,爱上了一只猫。

我们来的路上磕磕绊绊,前途未知,可是我心存乐观。

就酱。

什么?我结尾太草率?哦,你别把我当你们校长,讲话发言总要来个总结陈词什么的。

好吧,我现在心情很好,就再说两句。

如果可以,请你善待你身边的每个生物吧。

因为说不定改天你会爱上一条鱼或者一只萨摩耶。

别不信,万物有灵且美不是吗?

我必须结束了,因为我的黑猫在咬我的裤脚了。

今天十五,我们要去树上看月亮。然后我会喂他吃奥利奥,然后,等他亲吻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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