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制住她的双手,一手端着瓷碗,含一口汤,哺她一口,她闭着眼睛出于本能地反抗,他不休不止地在唇舌间施力非要她吞下不可。
那真像一场战役,最后她实在抵不过,终是把一碗汤喝得精光不剩。那时已是大汗淋漓,酒也醒了多大一半。
她躺在床上,睨着眼看着半跪在床沿的他,心里的委屈和难过一股脑翻上来,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空碗,狠狠砸向对面的玻璃幕墙,眼里的泪水如碎瓷般迸溅开来:“你总是欺负我,从小到大都这样!有没有完,你到底有没有完啊!”
却没想到,瓷器碎片反弹回来,竟然擦过傅天行的脸颊,一条血色伤痕立竿见影浮凸出来。
苏白鸽一阵心悸,却仍死撑着不闻不问。想着他会自己去消毒上药,却没想到他竟然像毫无知觉般坐在那里,只是沉眼看着她。
苏白鸽眼泪流得越发汹涌,最后还是她手脚并用爬起来,笨拙地用袖子去抚擦他脸上的血痕,最后又要跳下床去找医药箱。
却被他一把拉住。他的手指从她手腕渐渐下滑,指尖微张,最后扣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错。
那时已是清晨,通透的海景玻璃渐渐透进来微微的天光。
她回头,看见他轻轻闭着眼,而他微侧的面颊,沐浴在晨色里,静谧得像一首诗。
他轻轻地开口,似乎害怕惊动这一刻的安然那般地温柔:“白鸽,不要再离开了,我等得实在累了。”
那个晨色曦微的片刻后来在苏白鸽的记忆里,只是像一个梦一般迷蒙和不实。虽然后来她终于留了下来,搬回家里,可是关于那天清晨的事情,她选择束之高阁。
她宁愿相信,那天傅天行惊鸿一瞥般的温柔不过是他一时的梦呓,他只是认错了人,拉错了手,说错了话,而已。
因为在她不算灵光的脑袋里,突然有一种直觉,若是戳穿眼前这个男子身上冰冷的假象,那底里会是她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她无从得知那是什么,可是她本能地觉得那是一种危险,所以她就装鸵鸟,生平第一次学着三缄其口不再追问。
而傅天行沉冷平静一如以往,只是渐渐也有一些改变,比如陪她吃饭,逛街,送她上学,她爱热闹,就驾车和她一起夜游车河,看着她站在敞篷车座上肆无忌惮大声唱歌叫喊,他嘴角还会浮现细微的笑意……
没有苏慕雪做参照,苏白鸽第一次不带偏见地去感受他的言行,她突然发现,傅天行的冷淡,其实掺杂了丝丝缕缕不容错认的温柔。那像是一盏微冷的茶水,初初入口,苦涩难耐,后来才慢慢体会出那绵甜的余味。
这个体认让苏白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不愿深想,继续龟缩逃避,直到那天傅天行陪她一起在视听室看电影。
这么多年,这里似乎一层不变,虽然高中过后苏白鸽已经很少再踏足这里,可是似乎有人很小心地完整保持着这里的原貌。
白色布艺沙发和地毯不知用了多少清洁剂,又是怎样地细致保养,才能十数年依然如初雪白。矮几上触手可及的是她喜欢的各种零嘴,无一遗漏。
有人近乎偏执地维持着这里的一切,好似维护着一份不愿放手的回忆。
苏白鸽没有多想,抱过一桶爆米花,盘腿在沙发上看周星星在屏幕上耍宝搞笑。
她笑得涕泪横流。
紫霞仙子松开手向无尽宇宙遁去的时候,到底谁比较痛,是孙悟空还是她?为什么爱情总是用那么繁华美丽的方式登场,却又免不了伤害,常常以悲伤终场。
苏白鸽想她真是长大了,看周氏电影都能看哭,或许也像人生,一开始只会发现那些好玩的,后来才看见光彩的后面还有无尽的荒凉。又感慨又伤心地去捞面巾纸盒,一探手却摸到另一双手,回头,看见原本在沙发另一边上网办公的傅天行扯了几张面纸来,轻轻覆到她的脸颊。
面纸很快被**,苏白鸽觉得惶然,哪里来那么多泪水,为什么越来越变得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动容,特别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我还有论文要交,我不看了,你自己看吧。”不知怎么就想逃,手抬起来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攥住。
然后,他看见他俯近脸来,往她脸上靠,她心里忐忑慌张,整个人不断后仰,他却不依不饶地不断逼来,最后将她困在沙发的深处,然后在一片黑暗里,他滚热的唇,默默地,然而不容置疑覆到她的眼睑上,将她滚滚而落的眼泪尽数吻干。
他亲吻里的温柔和情深让她的紧绷和防备渐渐软化,沉溺在他暖热踏实的拥抱里。
那时,他身后还闪动着屏幕煌煌的白光,跳动的,迷离的,恰似一场梦。
他抱着她,而他们四面环绕的是电影里那熟悉的配乐,那么苍凉的歌词却有一个深情的名字:一生所爱。
不用看苏白鸽也知道,这个时候被孙悟空附身的浪人应该吻上了紫霞的后世,隔了那么多时光,他们终究有了一个爱的证明。
谁敢说不幸福呢。
好比这时的苏白鸽,心里暖暖凉凉的,过去的未来的,一起在心里沉浮,可是不管以前多么晦暗,未来多么叵测,只要这一刻,她溺在在深爱的傅天行的怀抱里,谁能说不是幸福呢。
她安静赖在他怀里,几乎要睡去,可是在某一刻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一个深情得让她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管是笑还是哭,都请你做最真实最自由的小鸽子。”
那天苏白鸽去公司给傅天行送晚饭,因为傅天行在开会吃了个闭门羹,刚把饭盒递到秘书处时,却不意地听到了一个热门八卦。
新上任的营销部经理是个十足十的大美女,和傅天行站在一起,那真是无比登对,只可惜虽然神女有梦,襄王却无心,傅天行对他依然是清冷淡然的样子。
“切,那是因为她没把他压上床,男人嘛,在床上那绝对是另外一个样子,不管他是玄冰还是千年寒霜,一样化为三昧真火!”见大家异口同声说着傅天行的冷静自制,苏白鸽大大不能苟同,一时嘴快很是发表了一番大论。
莫名的安静让苏白鸽感觉不妙,一回头便有点想逃跑,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出来,正经过秘书处,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总之大家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妹妹,不瞒你说,我倒是真压过。”她身边不远处的美女想来就是营销部经理,她笑眯眯的样子于美丽外又平添几分亲切,只是她的天外飞来一句让在场的人表情却更是微妙几分,“可惜,寒冰就是寒冰……”
她耸耸肩,惋惜之中带着释然:“也许,他还没碰见那个他能为之燃烧的人吧。”
傅天行一直没有反应,此时才率先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对苏白鸽说了句:“你是来干嘛的?不是光来炫耀你丰富的经验的吧?”
苏白鸽翻了一个白眼,却没有迟疑,赶紧提起饭盒,撵了上去。
他边看报表边吃饭,她就在一旁死盯着天花板。在他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磨磨蹭蹭地挨了过来。
他的吃相其实很优雅,可是难免嘴角会沾上些油光,苏白鸽看着那些莹润的光泽,感觉有些心痒难耐,于是她决定实施刚才几乎望穿天花板的决定。
她捧起他的脸,闭着眼睛颤抖地吻了上去。
她不得章法,只懂轻轻地碰上他的嘴唇,然后便一动不动。傅天行等了她半天都没有后续,便伸手揽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不再有路可退。
然后,一点一点,加深那个吻,好比,擦亮一根火柴,跟着点燃一根稻草,随后是一捆柴火,然后是篝火,最后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在快要燎原之时,傅天行适时地退开,额头抵着她的。两个人眼睛都是透亮的,仿佛有火把在瞳仁里无声燃烧。
“好……火辣。”苏白鸽斟酌着给适才的感觉下定语。
“所以,你明白了吗?”他的眼睛微微弯起,看着她。
苏白鸽跳开一步,手插蛮腰:“明白了!从今以后你对我只能说yes不能说no,不许推开我,不许假装不理我,要以我马首是瞻,视我的指令为最高方针,给你吃饭你不可以吃快餐,让你休息你就不能恋战工作,如果有人对你表白,你必须义正言辞地对对方说,我已经……已经,家有娇妻!Undersand?!”
傅天行的眉尾微挑:“不对。应该是,家有悍妻。”
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傅天行的爸爸其实是船长,在一次海上飓风中和轮船一起葬身大海。而他的妈妈是在一场车祸中,因为保护年幼的他,而遭受撞击不幸去世。
后来他遇见了苏儒奕,他看中他的聪颖和年少老成,于是把他带回家。在那之前,他曾拒绝过,因为小时候算命师的论断和遭际的不期吻合,让他深信自己是克人的煞星。
在他整个年少时候,他都保持冷淡对人的态度,尤其是那些让他喜欢的人。
后来去法国之前,苏儒奕把当年的发家史通通告诉了他,他要他在来日,贝鲁奇家族找上门来的时候,保住苏氏,也护他两个女儿的周全。
他慎重答应。
可是在最后,当他只能选择保护一个人的时候,那些防线和顾忌却不再有用,他几乎没有犹豫当下就决定要留住苏白鸽。
虽然在后来的联系中,他知道苏慕雪过得不错,甚至寻获到一生的挚爱,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那时的决定。
即便如此,他也毫不后悔,只要能让苏白鸽安然快乐,他想即使身堕地狱,他也不会犹豫。
那个,他在来这个家看到的第一个人,那个浑身雪白,坐在树枝间,睁着不设防的眼睛,灵动而善意地看着他的女孩。
那一刻他便有些明白,那将是他爱护一生的小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