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微微回头去看她时，才发现短短时间里，她额头竟已生出薄薄一层汗。终是伸手往她额上探去，却是冰冷得很。
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君玥睁开了眼，却发现已被老板一把扶住。
发现他是要送她回家，她也懒得推辞，痛得意识迷离间，忍不住打了杜南艾的手机：“南南，我好疼，疼死老……子了……”
正庆幸到底还留了个心眼，驾驶座的人却开口了：“送你去医院？”
那话语里，哪是征询，一字一句，全是惯常的命令。只是她哪里肯依，抱着肚子缩在座位上：“我不要，我要回家，我想回家嘛。”
自己都没注意那语气里藏着多少爱娇可人的小女儿态。
那握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到底还是把她送回了家。
下来接她的竟然是君璋。他并不迟疑，打开车门，对傅天钦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抱起君玥转身就走。
傅天钦注意到男人抱君玥时眉眼间的亲昵和着紧。
那不是普通的男人之间的感情。
难怪，他会觉得君玥身上时不时流露出那种叫做……阴柔的气质。
原来，他是……
不过，他确定，他自己不是。
傅天钦微沉了眼，一打方向盘，绝尘而去。
你喜欢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傅天钦看上去冷淡刻板，私底下待人却是不错的。虽然了解不多，这一点君玥还是可以肯定的。
只是最近的傅天钦有些不对劲，比平时益发冷漠不说，好像还暴躁了一点。
比如现在，君玥给他交了文件上去，只是撑了一只手在他桌上，斜着脑袋看他斜后方的一盆开得俏丽的绯花玉，一边问他要不要咖啡而已，他就冷冷地叫她出去。
她低了头看他，他原本看着她，这时却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声音越发冷了几分：“出去。”
君玥一时好没趣，转身恨恨地走了出来。心里却是极想问候他一声，是不是大姨爹来了。
不知踩了老板哪条尾巴的君玥没办法，只得做事越加勤恳，小心谨慎。
可是就算如此，到底免不了露馅的一日。
那天是接待来自加拿大的公司合作伙伴，因为对方的老总喜欢运动，于是两方人马约在了网球场。到了那里才发现公司的翻译有事不能来。
她这个助理自然得顶上。她那业余四级的水平很快捉襟见肘，她磕磕巴巴的翻译让加方人员频皱眉头。
她都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口字正腔圆且温柔浑厚的伦敦腔从她身后传来，是傅天钦。
他微笑着向对方解释他的助理身体抱恙，然后很快将话题导向网球上。那些专业的网球名词和网球名人的名字，听得君玥云里雾里。
心里却是又感激又惶恐。
好在最后的网球比赛上，她在己方水平明显下风的时候挺身而出，和傅天钦捉对双打，最终让对方输得服服帖帖，也大呼过瘾。
傅天钦难得给了她一个青眼。她却只道这是牛刀小试，她君玥虽然读书不济，运动却极有天赋，人虽不见太多肉，跑跳神经却发达，只要不用耐久的运动，她样样得心应手。
满以为可以将功折过，却没想到一回公司就被叫到了傅天钦的办公室。
他将一份卷宗袋摔在了桌上，她瞥了一眼，是她的履历。
他扬眉，语气不太善：“英语，专八？”
她大气都不敢出，都有点唯唯诺诺，一时怕他就这么裁了她，语气忍不住软柔下来：“经理，你不要开除我，你降我工资就行，请千万不要开除我。拜托啊……”
那声音，他若闭了眼，真要以为是个娇媚撒娇的女子。
当初指明只要男性，一是怕女子对他心生企图，动了嫁入豪门的心思，在先前那几任秘书身上，那也不是新鲜的事。二是若是男的，陪酒应酬什么的他也不必顾及他的安全。
却没想到，他陪酒不行，竟连专业也不行。他这些日子的表现，傅天钦其实看在眼里，只当他刚上任未熟悉业务，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
他有他的坚持和原则，罔顾君玥恳切湿润的双眼，他已做了决定：“去财务室一趟，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这天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傅天钦没想到那么晚还有人等着他，他看到那张冻得煞白的脸时，禁不住愣了下。
君玥看见傅天钦，眼睛亮了一亮，生怕他马上开门进去，赶紧站到他身前，扬着脸看他：“总经理，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也不该为难你，可我实在有不得不留在鑫瑞的原因。请你照着我的真实学历帮我安排个职位吧。”
君玥半仰着的脸颊雪白，唇色也透着苍白，许是自己也觉着了冷，就舔了舔嘴巴，最后干脆咬了下唇，静静地仰头望着他。
傅天钦竟也有耐心陪她耗：“我凭什么对你网开一面？”
她一愣，竟懂打蛇随棍上：“看在那锅粥的份上吧。”
那天早上，那锅干贝瘦肉粥被两人吃得一干二净，他想来应该挺满意的吧。
傅天钦没有料到她这答案，嘴角竟是扬起了微微一点笑，眼里也有点光：“难为你还记得那锅粥。”
默了一默，他才说：“下个星期去行政部报到吧。”
语音一落，便看见君玥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白，又那么艳。
竟然傅天钦晃了一晃神。
那以后见面就少了许多，直到那一天中午，傅天钦和客户吃完饭回来，刚好撞见君玥。
他和一个女人在电梯厅里不知说什么，笑得厉害。
最后他还帮她把不小心滑落出来的肩带细心地塞了回去，并在附在她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那女子便回头嗔视他一眼：“它自己松了啦。”
顿了顿又说：“君璋再急也没你急，投怀送抱哦，横 ”
君玥便去捂她的嘴：“我错了南南，好南南，快走吧，家里的热豆腐都等凉了。”
杜南艾最后掐了君玥的脸一把，这才提着保温盒，转身走了。
好容易把杜南艾送进电梯，回头来，发现电梯厅转角的阴影处竟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还是傅天钦。
君玥不知他站在那里干什么，正要问，他却已经转身离开。
这天的晚饭是早两天前就决定了的，因为公司业绩在经济危机的大潮中保持稳中有升，上面决定犒赏一下大家，出去吃饭。
平时也不是没有这种福利，只是这天选的地点是市里最豪华的星级酒店，大家未免就格外兴奋了些。
君玥天性有点人来疯，人一多一劝，不会喝酒的她就又喝多了点。
迷迷瞪瞪间想去厕所，也还没忘了要去男厕。
为掩人耳目，她大小都在隔间处理。
出来洗手的时候发现盥洗池边还有一人，眨了眨眼，才发现那时傅天钦。
她走上前洗手，一边对镜子里的人傻傻笑。
傅天钦知道她是醉了，也并没理她，自己洗完手就要走，走没两步却听见吱的一声，一回头便看见她挥舞过来的手，没想太多一把抓住。
原来是君玥被地上一滩水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地下栽倒，幸好被傅天钦拉了一把。
他的力气使得大了些，竟是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她扑在他怀里，还有些踉跄，他便收手一把将她抱住。
他被她撞得靠在了厕所设置的花架上，她窝在他颈侧，她喝醉了酒，该是周身酒熏的，却不知从哪里漫起来的淡淡的清香。
像是女孩子身上的体香，钻进他鼻尖，血液，心脉……一点一点，攻城掠地，不依不饶。
那时君玥正抬头来看他，还是笑着，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
是他君玥喝醉了酒，他傅天钦没有。
他是。他不是。
君玥朦胧间，看着眼睛上方的那好看的眉毛折了不知几回，正要探手帮他抚平那眉头，却突然被人亲上了嘴唇。
他明明不是的，却为何生了这可怕的意念。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傅天钦心里的挣扎和惊动。
最后他有些负气地咬了咬君玥的耳垂，君玥平白激灵了一下，隐约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愤愤地说话。
“君玥，你到底，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他们说，爱一个人就像喝海水
傅天钦有过一些女人。
对异性，他有过不算少的经验，却没有过爱情。
所以，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是爱，以及为什么会爱。
那天晚上他明明把喝得烂醉的君玥安置在了客厅，却不知他何时爬上了自己的床。
以致他醒来时有一瞬间以为旁边是他路过的某个女子，只是那格外俊秀的轮廓和俏丽的眉眼让他愣了一下。
然后也许是那滑如凝脂的皮肤，也许是她睡梦中的浅浅微笑蛊惑，他竟探过头去，轻吻了那脸颊一下。
这种温存，前所未有。
他自己也骇了一跳，却是清醒了泰半，这才想起前夜的种种。
他竟亲了自己的下属，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却发现那浓密的眼睫毛如蝶翅般渐渐有了振翅的动静。
他第一次有了不知如何面对的感觉，只得闭了眼装睡。
感觉君玥起床后，他等了片刻也走了出去，却发现他竟没有走。
厨房是傅天钦的妈妈帮他装的，那些食材也都是她准备的。他并没阻止她异想天开的装修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用到它。
没想到君玥倒是很衬那花俏的粉紫碎花。
而他忙碌的背影，和托着脸发呆的样子，竟让傅天钦屡屡觉得心中一动。
他并未把那些放在心里，直到那天送君玥回家。
看见君玥和那个男子的情状，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心里也有些不悦。他并不是反感他的性取向，在美国读书时，乃至现在的圈子里，钟爱同性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爱情的选择，那是生而为人的自由。
只是，他不允许别人蓄意引诱他，况且，那还是个男子。
从此，处处便留了心着了意，对君玥，也比待别人格外严厉了一些。
无非是在无声警告他，他傅天钦这条路行不通。
可是世上具备最大变数的事情，也不过是爱情了。
从十七岁傅天钦有了第一次经验后，他就没想过，这一辈子，竟会有一天，他要对一个男人情生意动，牵扯不清。
那天晚上在厕所的一切像沉在清潭里，辨不清轮廓，影影绰绰，只觉得像是一场清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