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里明媚的青春童话
萧墨站在大门廊檐下,简单的白衬衫和驼色毛衣,牛仔裤上没有破洞或者铆钉,干净而清爽。手一向是懒懒地揣在口袋里。流丽的眉眼,总是没睡醒的模样,比如现在,他就是靠在墙上打着盹的样子。他看上去那么无害温和,可是只要一睁开眼,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他和他的名字一样,清寒冷冽,也许那时他根本没将你装在眼里,可是只要视线一相碰撞,你就会感觉一线冰凉从发肤蜿蜒至心脏。
他过分完美的容颜,还有……他漠漠的眼神和清绝的气质让他仿佛通透明净的冰山,虽然美丽,却因为冰凉彻骨,让人只能遥遥相望。
可是,这世上却有一个人,能和他并肩而立,能承接他的目光,能在他的拥抱中甜美微笑。而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总是如羽毛般温柔而轻暖。
透明塑料伞下,安雪雪看见萧墨,清亮的大眼睛里瞬间像点了两颗璀璨星星,被彩色毛围巾遮住的唇角卷起甜蜜的弧度。
她欢天喜地般朝他跑过去,踩飞的雨点溅湿她雪白的裤脚。
萧墨的爸爸从美国回来路经江城,他要萧墨去市里陪他几天,却没想到两天没到他就回来了,他的眉眼间印着一贯的倦惫,却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雪雪的面前。
他温软的眼神看着她,她把伞撑到他头上。她不知说了什么,他突然笑了,那种笑,比春花悉数绽放还要明亮,令人心跳漏掉数拍。
雪雪没想到会在街上碰到那帮小混混,上次在游艺厅她替一个被欺负得掉眼泪的小女生教训了他们一顿。这次他们纠集了更多同伙,对打败雪雪势在必得。说实话雪雪不想打架,可是从十三岁开始她的格斗功夫就不可遏止地日益精进,对那些恃强凌弱的家伙总是见一个扁一个,渐渐路见不平都成了一种习惯。
她嘟嘴,看看身边的萧墨:“我要打架,你怎么办?”在她面前,他什么都好,只有一样,他从不动手,仿佛他的手都是长在兜里一般,除了吃饭写作业,从不拿出来。现在她自然苦恼,没人给他撑伞怎么办。
身后已经有人攻上来,她头微偏,身手漂亮地闪过一记拳头。
“雨不大,你专心打架。”他微微一笑,精致的眉眼似乎会发光。
雪雪的身段修长,素净的马尾一溜柔滑,动起手脚来飒爽又不失柔美。那些小飞仔一向都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落单的小女生,碰到有真本事的对手却只有吃瘪的份儿。很快,地上噼里啪啦倒下一片又一片。一个漂亮的侧踢解决掉最后一个,雪雪拍拍巴掌,回头来捡起伞,重新撑到两人头上。
毛毛细雨落在她发上,来不及融化,像撒了一层绵密的白糖,把她整个人衬得像糖娃娃一般可爱,额角散落几缕柔顺的发丝,过度运动后颊上晕起两团粉扑扑的红。
他兜里的手轻微动了一下,始终还是没有伸出来。萧墨不动,她也不动,两两相望,仿佛就要这样站到亘古洪荒。
那一路阳光轰然倒塌
雪雪早上一般都会慢跑二十分钟,风雨无阻,绕过家附近的小公园,然后去路口等买菜回来的外婆。这天也一样,她打着伞,已经来到路口,没有看见外婆,却看到一些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围观什么。她不经意往人们的聚焦点看去,然后便再不能动。
躺在人群中的是一个老人,她眼睛闭得紧紧,嘴边头上汩汩流出殷红的鲜血,那刺红的血泊仿佛烫到雪雪的眼睛,她不可置信地闭紧双眼,再缓缓睁开,可是眼前可怕的情景并没有更改分毫。那是外婆,是雪雪的外婆。她踉跄跑过去,跪在外婆面前,不敢动她,一时只能手足无措地全身发抖,嗓子也发抖,却执着地一再唤着外婆,就像平时外婆叫她起床一样,温柔又固执。
雪雪是个弃婴,可是她还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幸运的人,因为她有收养她的外婆,还有她的小墨。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给她满世界灿烂阳光,让她感觉最完整的温暖和幸福。可是现在,外婆却冰冷地躺在那里,不愿醒来。
她眼睁睁看着医生将脸上蒙着白布的外婆推出手术室,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直不肯死心地喊着她,唤着她,她却再不醒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出来的时候看到客厅墙上已经挂上外婆的照片,雪白的忍冬花插满整个屋子的花瓶里。
泪水隐忍在眼眶里,可是她决定不再掉下泪来,因为她已经哭得够久,不想她生命中另一个最重要的人为她担心和难过。
萧墨的粥煮好,他们没有在餐桌上吃,两个人就窝在沙发靠垫里靠在茶几上吃。粥味道很好,雪雪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一罐咸菜,就跑去厨房。那冰凉的玻璃拿在手上似乎会硌手,瓶子里咸菜还满满的,是外婆晒好后一筷子一筷子夹进去存好的,咸菜还好端端在,外婆却再也回不来。
她突然觉得心慌,忽地转身冲出去,看到那个坐在地上的背影,便扑过去狠狠地抱住他,她的声音里含着哽咽:“小墨,你不准离开,不要离开,永远都不要好不好?”
他没有回头,只轻声说:“嗯。”只这一句,她便信他,因为他从未骗过她,伤害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视她,最宝贝她的人。
那一顿饭最终也没能好好吃完,雪雪就那样抱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沉沉睡去。等她醒来时,萧墨已经离开,她仍然躺在地上,身上盖了一副毯子,然后她才察觉那吵醒她的声音,是门铃,缓慢而坚持地响着。
是她的好朋友鲜子琪。雪雪以为她是来安慰她的,于是冲她笑笑,请她进门。可是她却只是站在门口,有些焦灼又有些迟疑:“雪雪,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可是,我真的要被这个秘密压坏了,我怕你会有危险。”
雪雪茫然。
“那天撞安婆婆的人,我知道……是谁。”她终于艰难启齿,“是……萧墨。”
雪雪只觉得她在开玩笑,或者说谎。她冷冷地:“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我要休息了,再见。”
鲜子琪用力挡住要阖上的门,右手费力掏出一件东西,及时甩出去。那白雪般的颜色只是在眼前微微一闪,即将闭合的门缝却缓缓打开……
萧墨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雪雪,她脸色苍白,双眼牢牢盯着他,却又好似空洞:“小墨,我冷。”
屋里有暖气,很快手脚就温热起来,可是她还是觉得冷。萧墨把电视打开,调到她最喜欢的综艺节目,桌上常年放在几个漂亮的玻璃糖罐,里面满满的装着她喜欢的巧克力还有大白兔。他们住对门,他很小的时候就会带她来家里,夏天在树下数星星,冬天窝在沙发上教她认字做算术。虽然只比她大一岁,他却像个大哥哥一般把她的童年装点得温暖似童话。
这一刻,她却仿佛不认得他,只是看着他,然后突然问:“小墨,萧叔叔是不是给你买车了?”
萧墨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爸爸很快再婚举家去了美国,可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从未哭泣也从不埋怨,他的眼睛一直只看向安雪雪,似乎她就是天地间的全部。
他清俊的眼睛看着她,点头。
“白色捷豹吗?”
他有些吃惊,却还是点头。
她的眼睛里突然浮起一层薄薄的水光,苍白地笑:“是吗,改天小墨要带我兜风才行啊。”
“小墨,今天想在这里睡。”
萧墨微微一怔,然后点头。
清润的月光下,雪雪看着睡在地上的男生。他修长的睫毛轻轻合拢,肤白如瓷,五官完美而清俊。这是小墨哦,那个世上最爱她最疼她的人,从不骗她,不会伤害她,珍视她如宝贝的那个人啊,你看,他连床都让给自己睡哦。
可是……
萧墨开始只是假寐,他担心那些不速之客今夜又会到访,原本打算等雪雪睡着再到其它房间。可是今夜似乎格外安心,长期累积下来的倦怠让睡意如潮水般涌上来,很快他便沉入梦乡。
梦里他的手突然被一缕火苗烫到,他倏地睁开眼,看见月光下雪雪皎白的脸庞。她双手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跪在他身前,清丽的脸颊上蜿蜒着长而炽热的两行泪水。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可是他直觉地想要去擦干她颊上的眼泪,可是在伸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醒悟什么,生生地收回手。
看着萧墨修长的手指,雪雪原本挣扎的眼神突然凄凉,鲜子琪用力抵住门口,及时甩出来一件东西,那是一只雪白的手套,指端有凄楚的殷红。
鲜子琪说:
“那天他撞到婆婆后,下车来看过,揭下手套探过婆婆的鼻息,后来手套就忘记拿走。”
“那时还早,附近没人,我看到他很快开车离开,可是我没有手机,才大叫喊来了人。”
“他开的是一辆白色捷豹,我上网查过那个车标。”
“如果你还不信,可以去验手套上血迹的DNA。雪雪,我只是害怕他会伤害你,可是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警,因为毕竟他对你,是那么那么地重要。”
那手套是她编的,那么丑而独特,根本没有错认的可能。而现在,他的左手还戴着一只,右手却空无一物。
那些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嫌疑,可是她却突然想起那天出现在她身后的他,他一向喜欢在早上赖床,从未那么早起过,为什么刚刚好在那天那么及时地出现。
一瞬间,雪雪只感觉生命中的阳光尽数摧枯拉朽般倒塌,她的心口突地一刺,痛得她理智全无。
锋锐的匕首倏地下沉,在刺穿衬衫布料时却硬生生打住,再前进一寸就是心脏,刺穿过去就会鲜血喷涌,透过冰利的刀尖,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跳的脉动,可是手却突然颤抖无力。
清脆的一声响,匕首被她狠狠地掼在地上,她突然掩面痛哭:“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吗?小墨,你的妈妈是因为我外婆才死的,你爸爸终于告诉你真相,所以你要报仇吗?可是小墨,那是我的外婆啊,除了你我唯一的亲人啊。小墨,你怎么忍心……”
“雪雪,不要哭。”他想替她擦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伸出手去,他突然觉得漠漠的悲哀涌上来,他只是一声声地唤她,“雪雪,雪雪……”
他叫她的音调向来独特,第二个音节淡若未闻,仿佛只是叹息,可是她很喜欢,那样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直抵心尖,微微的暖。可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刺耳,终于无法忍耐,痛哭着飞速起身逃跑般离开。
萧墨翻身去追,却在门口的时候被一个神出鬼没般凭空出现的黑影倏然阻挡。他按住萧墨的肩膀,把他狠狠地抵在墙上,黑暗里他的眼睛呈现一种奇异的红色,他灼灼地看着萧墨:“你该回去了,小撒很想你。”
萧墨不回答他,只是想要挣开他。他嘲讽般一笑:“你已经是人类,不要妄想从我这里溜走。”
萧墨也突然一笑,黑暗里眼睛闪着魅惑的寒光:“就算这样,若我不愿意,你也无法带我回去。”
断影的红色眼眸微微黯沉,他认命般收回手,语气变得稍微柔和:“她都不相信你,她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却不相信你,你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她只是伤心,还有害怕,有时候人越不想相信的事越容易被迫承认。”萧墨的声音很轻,很笃定,他顿一顿,问,“他是谁?”
断影眼神轻沉:“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的眸光比寂月更伤
雪雪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她看到萧墨。他站在她教室的门口,手插裤袋,眉目间还是淡淡的倦和冷,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底才升起一抹温度。
他递给她饭盒。
雪雪站在那里,垂头不看他,围巾大大的,遮住她的脸,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萧墨想象得出那白净脸庞上的彷徨和挣扎,难过和迷惑。那一刻他真想抬起她的下巴,摸摸她的额头或者脸颊,用他手心的温度给她一些安定和力量,可是他却不能够,他揣在裤袋里的那只手攥得生疼。
“雪,今天中午吃关东煮好不好?”当萧墨发现雪雪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时,安澈已经站到雪雪的身边,他把着她的肩膀,无比亲昵,俯身在她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