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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明年花好与谁同 (1)

郊外,晚风微凉。一处新坟前,排放香果,蜡烛和柱香的青烟轻柔缭绕,如淡淡哀思。

“师傅,凉儿定会铭记您的嘱托,不负您一生的坚持,为民谋生,为民谋福……”暮色里,一抹挺拔却略显单薄的白色身影笔直伫立坟前。

晚风来势忽猛,吹散烟雾,露出此人的面容,五官生得普通,不施脂粉,长发尽束,唯一特出的地方是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出的坚决之意,明亮清笃。

“师傅啊……”她清冽坚定的弦月眉微微一折,眼底升起几许微微的怅然,“你知道凉儿天生不敏,纵是错了也未必能知道,所以,你还是要多回来看看凉儿的好……”

“班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唤,“老爷生香阁有请。”

师花凉闻声回头,眼底不复方才的脆弱波纹,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淡然轻柔的微笑:“好,小叶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收拾好提篮和杂物,师花凉便往生香阁赶去。

望文生义,不难猜出,生香阁正是一青楼所在,师花凉也是头一回来,以前这些任务或是应酬有师傅出马,而如今,她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远远望去,生香阁不若往日迎来送往莺声燕语彻夜不息,楼中倒是比以往灯火辉煌,隐约还有丝竹之声遥遥传来,只是却比平时安静许多,还……高雅许多。

师花凉疑惑着刚走到门口,迎面撞见一个人,定睛看,原来是小叶。他把她扯到一边,神色凝重,窃语:“老爷不放心,让我来叮嘱你两句。老爷说,这次的任务是保护贵客周全,至于贵客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你一概不用多问。”

小叶缓缓,换了个口气:“头儿,大伙儿知道你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大头儿走了,你该忍的,当忍啊。”

“而且……”他的声音越加放低,“这次的客,来头那是真不小,任务怕是凶险异常。我就觉得老爷有阴谋,偏偏派上你,虽说你功夫好,可到底是姑娘家,欸,头儿,我还没说完呐……”

等你说完,孩子能卖酱油了。师花凉拍拍他肩膀,表示心中有数,转身进门,循着丝竹声上了二楼。

二楼宽敞阔达的贵宾房里掌灯如花,明如白昼,乐声如醉里,舞姬舞姿优美妖娆,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师花凉行到里侧,靠窗的地方巧心设着三套桌椅,下首一些的坐着县令大人苏知行,另外两套并列着,她知道规矩,没有抬头打量,只眼角染着一抹淡淡的青绿色,是其中一人的衣角。

她躬身向苏知行报了个到,苏知行没有理她,回头向座上之人开口:“两位……大人,这便是本县功夫最好的人,县衙捕头师花凉。”

“一介女流竟为捕头,也真是稀罕。”清朗的声音颇有些不屑,“三弟,你觉得如何?”

“巾帼不让须眉,好极。”比之前者张扬的声音,这个人语调显得柔和,带着含敛的磁性。

她抬眼看去,青衫,薄唇,眉目如画,惊艳的容貌下,举止却从容端雅,好似……有几分在刻意压制容颜对人的逼慑感。

“既然如此,这半月她就给你做侍卫,反正刚好你不识武力,只得一个护卫我也不放心。”清朗声音的主人是个眉目飞扬的男子,眼目间非常之咄咄逼人。

闻言顾凤南没有立做回应,他垂下眼眸似在思量,然后他看向她,他的唇角带一抹温润,仿佛初冬的梅香:“你有信心吗?”

师花凉没有想太多,只把这当和平日一般的分内事务,她抬手拱拳,目光坚定:“卑职定当竭尽我所之能。”

顾凤南回望着她清透的眼睛,似是没有察觉座中另外两人神色间的波诡云谲……

相约来日,作伴江湖

迎客来是长清县里最好的酒楼,此时师花凉就在楼中。顾凤南邀师花凉和自己的护卫千秋一起入座就餐。千秋像是早已习惯,并不推辞,师花凉更是不拘小节,入座言欢,三人之间很快形成一种无言默契。

师花凉不是喜欢多言的人,面对顾凤南却不知为何整个人轻松畅快,话也不觉多了起来。从县中的风物民俗到心中的抱负期望,无一不谈,隐隐然,似乎已将对方引为知己。

顾凤南平时虽随和常笑,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精致眼目间的矜淡,拒人于无声。可是看着对面眉眼清澈的女子,他的眼神有几分真诚:“师姑娘行走江湖,怎能轻易将心思显露于人,多点防心的好。”

师花凉一愣,不好意思展颜一笑:“是我多言了。不过师父说过,人若是真心与人相处,自会有一种本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直觉就会知道。顾大人风姿清朗,不是会伤人害人的人。”

以往这种话,顾凤南当谄媚之语,可是她明澈朗朗的笑颜让他不由心下一动,语意突然一转:“师姑娘说等长清县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之时,便去饮马江湖栖息烟霞,我不由心向往之,不知那时,是不是可以和姑娘结伴而行?”

师花凉闻言,未曾有半分犹豫:“顾大人博学多闻,和你一起结伴畅游山水,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直沉默进餐的护卫千秋却突然出声:“爷……”语气带着些微惊讶和不能赞同。

顾凤南挥挥手,未来得及说话,突见师花凉拔剑而起,清寒剑光凛冽扫过,接下窗外蒙面刺客劈来的一刀。

千秋反应极迅速,扬起一根筷子,隔空扎进刺客的心口,一气呵成,快而准而狠。

那人将刀锋徒劳指向顾凤南,气息微弱地挣扎:“礼睿王爷,纳命来……”

顾凤南一直坐在原位未动,自斟了一杯酒,回头看向师花凉,果然她已跪伏在地,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辨不出情绪:“卑职参见三王爷。”

顾凤南未语,任她那样一径跪着,半晌,他的声音轻轻传来:“那个结伴游历江湖的约定现在是不作数了吧。”

她没有回答,他亦没有再追问。只有初冬的凉风穿透败落的叶子,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叹息。

身份之谜

长清县近来人心惶惶,倒不是两位皇子的秘密到来被知晓,而是县内几名富商被绑票,对方要求的赎款数目惊人,令人乍舌。而且绑匪的行事手段极其隐密和利落,事发以来县衙人员倾数出动,却毫无头绪。

师花凉在保护顾凤南之余,也会抽空回县衙帮手,这几日若照平时,傍晚的时候,她就会回来查看富商绑票事件的进展,可是这天却不见她的身影。

那时她正在两位皇子下榻的宅馆里,因为这一天,二王爷顾纯钧举办了一个宴会,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寻常的贵族寻欢作乐的集宴。

师花凉也参加其中。认得她的都惊异莫名,这个师捕头平日都严于律己铁面无私,绝不会参与这种私人集会。有人不禁叹息猜测,也许是因为师父去世,她再无人可以约束,所以本性渐露了吧。

师花凉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众人的心思,自顾坐在一隅无声喝酒。

酒过几巡,人们也淡了探究的心情,各自寻自己的乐子去了。

也有人还一直注意着她。当她酒醉欲熏的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顾纯钧笑得邪气,到底是女子,即使习武多年,这腰肢也是柔软的。他抱起她站起来欲要离席,却在转身的时候被另一只手拦下。

顾纯钧看着顾凤南,挑眉而笑:“三弟这是要留下我还是师捕头?”

顾凤南也是笑,语气云淡风轻:“二哥,她和她们不同。”他意指宴会中心那些妖娆舞姬。

“我知道,所以这才对她起了兴致。山珍吃多了总会想换换口味。”

顾凤南垂目,看向他怀中的女子,酒醉嫣红的面颊和紧蹙的眉尖,平添几分平日少见的秀媚,只是却看不到她坚定明澈的眼波,还有朗朗的笑容。

今天若是让顾纯钧把她带走,那样的眼神和笑容只怕会再也不复存在了吧。

他抬眸微笑:“二哥,她是我的人。”

原本以为还有好一番纠缠,没想到顾纯钧惊讶之余却出乎意料地爽快,把师花凉交给了他,临了还扬了扬眉:“二哥以为你不好女色,她竟能让你破例,这女子,果然是不同。”

顾凤南让人把师花凉安置在西边一间厢房里,那里是给醉酒不能回府的人准备的。待师花凉睡妥在床上时,顾凤南便让千秋到外边守着,自己留在房里。这时他若离开,只会让顾纯钧徒生疑窦。

因为是给人休憩的厢房,并没有备置桌椅,所以顾凤南便坐在床边,原本是准备这样坐到天明,可是听着师花凉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睡意慢慢地笼罩过来,他靠在床柱上便睡了过去。

在他的呼吸变得沉缓绵长时,床上的人却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师花凉坐起身来,轻快点中他的睡穴,让他睡得越发沉实,然后她把他轻扶到床上,盖上被子。

她原本预备装醉留宿在这里,然后暗查富商绑票的案子。衙门里好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其实并不是一无所获,一些蛛丝马迹都把嫌疑指向两位王爷。只是苏知行一直阻止刁难从中作梗,不让他们进一步追查。各位捕头也陆续放弃,现在名义上的调查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所以她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铤而走险。

她看着床上的人,想起刚刚被他接过怀中时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是好闻的青草香,让她那一刻绷紧的心蓦然放松,仿佛那时,身边这个人,可以放任信靠,有他,便什么也不怕。

她坚定的眸子缓缓揉进一丝柔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开始不把她当女孩子,她是武功非凡的捕头,是大家的主心骨领头人,连师父,也只是默默指导暗暗保护,更多的是让她独自解决坚强面对。

被顾纯钧抱起的时候,她强自镇定没有惊慌,心中的难受她只以为是反感,可是在被顾凤南抱住时,她才知道,其实她心里是有一丝害怕的。只是很小的时候师父就告诉她,要强大,要勇敢,不可以畏惧,更不可以退缩。

天长日久连她自己也忘记,她只是一个女子。可是他令她重新感知和记得。

凝视片刻后,师花凉抬起眼来,眸子里又是坚定灼灼的光。

她轻悄起身,从后窗无声跳出。

宅馆是县衙征用的富户宅邸,很是奢华,占地广阔,师花凉其实并没有方向,实在找不到头绪,她干脆放弃寻找密室暗道的计划,开始在府里到处走,看能不能碰碰运气。

此时已是深夜,四下无人,师花凉正觉得快要无功而返的时候,突然在前方发现一个黑影。黑影行色匆匆十分可疑。她提气急追,越追对方跑越快,终于追到某栋楼阁,她看见黑影没入二楼斋堂,她没有多想便直追进去。

刚踢开门,便感觉一股奇香扑面而来,她直觉不好,想要屏气却已来不及,早已吸进一大口迎面洒来的香粉。

香粉细腻诡异,见肤即钻,所触之处如有蚂蚁侵入,那些微痒酥麻一点一点沿着血管,向心脏游走汇聚。

是媚药。师父和她讲过,却没有告诉她破解之法。师父常说她貌不惊人是福气,加之她武艺出众,所以从未在这方面提防过。

凝聚视线看去,屋里昏暗的光线里,顾纯钧坐在桌旁对她挑眉而笑。

她反身想走,却被他的护卫架下,带到他的面前。她双腿无力,被毫不留情地往他面前一丢,便趴跪在地上。

她仰脸瞪视他:“你想干什么?”

他倾身摸上她的脸颊:“你觉得呢?不够明显吗?”

她咬紧牙关:“为什么?”

他瞳眸一敛,杀机毕露:“我以为,你会把握机会报仇雪恨,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手下留情。是不敢下手,还是下不了手?”

师花凉一愣:“你……”

顾纯钧的手指滑下她的颈子,开始解她的扣子,一颗:“师花凉,本姓阮,当朝前丞相阮风扶的独女,十七年前阮丞相获罪斩首罪牵九族,只有你,被你师父,也就是前大内侍卫统领救出,在此地隐姓埋名苟且偷生。我可有说错一个字?”

一颗:“你装醉另有所图,以为能瞒得过我?苏知行可说过你的酒量好得很。我对你下手,依顾凤南的性子,一定有所不忍,我便将计就计把他送到你面前,可惜面对一个睡在你面前的仇人之子,你竟然没有下手,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一颗:“如此一来,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今夜之后反正也是活不成,不如让我快活快活,你也不算白死。”

“你……想要他的命?”师花凉手脚无力,脑中却闪过一道光,“那个刺客……”

“对,是我的人。不过他原本就是做垫背的,千秋太厉害,他不可能得手,我要的只是让他点明顾凤南的身份,让你明白,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之子。啧啧,你看看,我如此煞费苦心,可惜你却毫不领情。”唰地一声,他已抽掉她的长衫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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