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一如既往清隽冷然,一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大眼汪汪地看看他,又看看她。
好吧,他和许卿站在一起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手挽在他的手臂间。
三字经的!那个手指头都没给她碰过的男生正熟稔地和别人手挽手。
还在震惊中,身后一直把着她肩膀的家伙又来添乱。他伸出修长手指,从她的额头一路下滑,嘴巴在她耳朵边边呵气如兰:“夜初晨,这是你女朋友吧?一般般啊,你要我送你一打,作为交换,她就给我吧。”
她的眼睛牢牢盯着他,却料不到他说出那样三个字:“随便吧。”
那瞬间顾清颜的手指有些呆滞,正落在她嘴角,她便那样偏头狠狠一口咬下去,用尽力气,咬得牙根都疼。最后她用力一脚踩在顾清颜脚上,然后回身,指着他鼻子骂:“你眼睛瞎了呀?你白痴笨蛋神经病啊?你没看见他身边的人是谁啊……”
还想骂的,可是胸口突然哽住了,于是甩头转身继续先前未竟的逃跑大业,看也不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其实啊,睁眼瞎子骂的是自己,白痴是自己,神经病也是自己。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啊,原来,她从来就没看清过他的心呐。
灰羊和小白吐
从那天开始顾清颜就开始如影随形地跟着夏以萝。可是他总是和她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也从不说话,直到有一天,他拦住她。
她看他一会儿,然后把衣服口袋书包一股脑翻个底朝天,然后向他耸耸肩,意思是她很穷,兜儿里一个铜子儿都米有,抢劫请改道。
她竟然记不得他?顾清颜不知怎的有些不爽,他手插裤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开口:“想不想见夜初晨?”
不过再走两三步,她就跟上来了,一边手脚并用地收拾书包一边急着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你那么喜欢他?”
她兀自低头背书包:“哪里。他欠我钱来着。”
夏以萝看着高耸入云的列车轨道,问身后的顾清颜:“夜初晨在游乐园?可是那跟翻滚列车有什么关系?他卡轨道里了?”
顾清颜不理她,径直买票进站,她不出意外还是乖乖跟着坐到他身边。等列车启动滑行的时候,他才俯过头来,一脸得逞坏笑:“听说这可是目前国内最高的翻滚列车哦,很刺激的嘞。哎呀 忘了好像你很怕高嘛。不过怎么办,来不及下去了哦。还有啊,夜初晨的确在这个游乐园的某个地方,在爬向最高点的时候列车的速度会慢下来,你仔细看一看也许可以发现他也说不定。不过那样眼睛就要睁大点哦。”
怕高,还是在疾驰翻滚的车上,还要睁大眼,那简直是让一只青蛙去咬蛇的尾巴。根本不可能!
他就是想捉弄一下她。谁让她毫无特出之处,却竟然是夜初晨的女朋友呢!这样等他下次见到夜初晨就可以好好和他叙叙旧,告诉他,嘿,你女朋友真不赖,你知道她在翻滚列车上如何的面无人色尖声惨叫的吗?恭喜你,找了个胆小鬼冠军呐!
那样夜初晨会有什么反应呢?肯定羞愧死了吧。想想就乐得慌。
可是,直到列车缓缓驶回站台,那预期中的叫声却不曾响起。
不会是吓晕了吧。顾清颜转头,却愣住。
她面白如雪,把紧紧咬着的嘴巴衬得殷红。眼睛却用力张大,一眨也不眨。
她傻掉的样子让他多少有些紧张,拍拍她的脸,她木木地转回头,脸色刷地变成菜青色,在顾清颜大叫不妙却来不及躲开时,她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并且……
惊天动地的呕吐声。顾清颜的脸难得地抽搐,像一池吹皱的春水。
他很想掐死她!可是在他还没搞清楚她和夜初晨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决定在下车的时候拎她一把。
却拽不动?他仔细一看,软趴趴的她原来一直紧紧抓着胸前的横杆。他去拉杆,她不让。
他气急了,用力摇她:“清醒一点,下去了!”
她斜眼看他一下:“清醒的啊,所以才吐你身上嘛。”
草!
“刚刚没看清楚,我们再坐一次,你去买票,好不好大灰羊?”她的眼神有些楚楚。
大灰羊?好,外号的事情先摆两边,小姐你的智商放中间,顾清颜大吼:“你傻的呀!你想吐呀吐呀就变成一只小白兔是不?少爷我告诉你,那种进化论是不成立的!”
眼见她还要坚持,他果断利落地用力拉开横杆,将她拦腰抱起,气势凛然转身就走。
下了车,他该放下她,他没有。出了售票台,他该放下她,他没有。走了好几百米,他该手软扔了她,他也没有。
这时他却不期然地停下来。夏以萝从下车就开始晕晕乎乎,快要睡着,这时却脑子一激灵清醒过来。她转头看向身后那股莫名的压力,果然是他,夜初晨。
他淡静地站在那里,身边站着拿着一手的棉花糖和彩色气球,满脸欣然的许卿。
夏以萝挣扎着从顾清颜怀里跳下来,他拉了一下她,她却挣开,她有一句话想对夜初晨说,那是她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呐。
她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不要不来学校。就算……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不要不来学校。”她的意思是,请你不要愧疚,不要觉得难以面对我就不去上学,我不怪你。
她知道,他能明白。
他也看着她,许久他轻轻回答:“嗯。”
下一秒,身后一双手拉过她就走。顾清颜把她丢上车:“你不怪他了?不发脾气了?”
她耸耸肩吸吸鼻子:“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呢?那不是他的错,我也没有办法不低头。”
他启动车子,嘴里哼哼:“假伟大,苦自己!”她除了胆小第一,傻得也很彻底嘛。
这时一个身影却倏然抢到车前,是夜初晨,他双手撑着车头,喘着气,却紧紧盯着夏以萝,看了很久,想说什么话却总也无法开口,最后终于:“你……”
吐出那个字后他似乎被车后的什么吸引,抬头往后一看,视线转回来时早已失却刚才的激动和温度,他垂下的眼神隐忍清寂:“你的东西以后还你。”
啪,心里有根弦应声断裂。原来他赶着来,只是为了告诉她,那些她曾经和他一人一半的东西,他都会还给她。这句话和“我们分手吧”有什么区别呢?想着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却是另外一种感受,可是夏以萝还是很用力地点点头。
那一瞬间,她的泪水涌满眼眶,所以车子开出去时,她没有看见,后视镜里,许卿身边站着一个满脸痞气的男生,手中正嚣张地耍着一把蝴蝶刀……
丛里的菜头亮晶晶
顾清颜打电话来的时候夏以萝正在擦地板,之后她甩下电话就冲出去,哼哧哼哧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发现上当了。
顾清颜说他摔了腿摊地上等着她狗熊救英雄,可是他说的地址却是一栋私人别墅。
她正愤愤然要离开,大门却自动打开,顾清颜的脸慢慢招摇在视线范围,笑得欠扁至极:“你还真来啦!要我说猪都没你笨,我真摔了不找警察叔叔找你?你以为你飞天小女警啊。”
她气眯了眼:“不要误会,我赶来是想趁机插你几刀,为民除害的!”
他还是笑:“来都来啦,要不进来喝口茶?”
她本来要拒绝的,一抬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蔷薇。好多好多,艳阳下,它们花团锦簇春深似海。在大极的庭院里如波涛蔓延。
她果然喜欢蔷薇,此刻她眼睛闪闪发亮冒绿光,跟饿狼见了肉似的。然后他轻而易举地把呈现花痴状态的她带进了园子里。
当她把脸埋进一堆花里,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再面露笑容抬起头时,她的头发浸满了金色的阳光,嘿,一颗会发光的亮晶晶的菜头诶。顾清颜坏心眼地想,可是心里却突然觉得,满园的花朵竟是如此鲜活而美好的。
那一刻他突然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极尽诱惑地描述园里其他地方颜色品种各异的蔷薇花。她当然欣然前往。
沿着房子拐了两个弯,远远看见的是比刚才大许多的雕花铁门。这样看来她刚刚进来的是后门,干嘛走后门啊,搞得像做贼。正想着,夏以萝的脚步突然凝滞。
远远的,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大门与主屋衔接的青石板路上,太阳很大,他不知那样站了多久,只是他额头和衬衫上渗出的汗水足可以说明那一定很久了。
他还是和平时一样静默坚韧,像一棵树就要在那里生根发芽。可是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呢?
“他来求我爸爸。他喜欢的女生得罪了一些人,他希望我爸可以帮他。老头子很倔,可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一试再试。你看,今天已经足足站了五个小时了,真够呛。”
“那个女生是……”
顾清颜眉一挑:“你说呢?”
当然是……许卿。许卿对待感情的态度实在令人侧目,那天来找她讨债的男生就说她属螃蟹的,喜欢一脚踏好多船。所以她不小心得罪了谁,所以他即使知道她的真性情却依然决定帮她。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了吧。哎,太阳好大,眼睛都流汗了啊。
当那个面目不苟的中年男子走出主屋时,夜初晨有些迟缓地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要上车时,突然用力抓住车门,僵持片刻后,不知男子说了什么,夜初晨突然一怔,然后缓缓地跪下去,嘴里还说了一声什么。
夏以萝忍不住把脸撇开,他那么骄傲的人啊,不管对方多么厉害他从未低过头,现在却心甘情愿地为了许卿折腰下跪。
她突然抬头看向顾清颜:“你可不可以请你爸爸帮帮忙?或者,让我见见他和他谈谈好吗?”
顾清颜没有马上回答她,他依然看向大门的方向,眼神里有些困惑和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