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妹来了!关门,放狗。
当那个小小的人影刚现身在巷子尽头,老老小小便开始鸡飞狗跳。
“来了,来了!菜头妹来了!”
“关门,放狗。”
所以在夏以萝站到老旧的木门前时,巷子里已经彻底清空,只有一条狗,哦,还有一条来不及收走的内裤与她在风中默然对峙。
哎,闪得好快好快真不愧人称闪电一家人。夏以萝无奈地看一眼手中的欠条,今天又落空了,唯有长叹息。
叹息未完,突然听见“咻咻”声,低头一看,那只咪咪小的吉娃娃正在卖力撕扯她的裙边儿。她蹲下,朝它拉眼皮做鬼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拽样子。最后一根指头冲它脑门儿一戳,吉娃娃连连几个后滚翻,站起来甩甩脑袋又是一阵狂吠。
夏以萝拍拍手站起来,带着一种“朕不与尔一般见识”的满足感准备离开。还未回身,先生一额头淋漓的汗。
那个……吉娃娃身后的庞然大物是啥?吉爸爸么?不像。
当终于想起那家伙是啥的时候,它已经生猛地飞窜过来。所以来不及寻思为啥吉娃娃的靠山是一只牛头梗,也顾不上分辨那条大狗生气的是“你调戏我的心肝”还是“你欺负我家宝贝”,夏以萝一时只能夺路狂奔。
果然危险境地是可以激发人的潜能的,她奔啊奔啊奔,一下子就飞奔上了月亮……搁浅的树上。
树啊,老高老高一棵树。所谓上树容易下树难,所以在牛头梗因为不耐烦而放弃蹲坑守候打道回府后,夏以萝还深情地抱着树枝不下来。
她想起打电话,可是老爸老妈丢下讨债公司私奔去天涯了,还能打给谁呢?警察叔叔,漏漏,她还不想上本地报纸社会版。那……
夏以萝发誓在那辆红色跑车风驰电掣闪过时,她只是轻轻对着尚未拨号的手机叫了那么一声那个家伙的名字。
可是车子慢慢倒回来,开车的妩媚女生亦娇亦嗔:“哎哟,哪里有人啦?你眼花吧。”
副驾驶座上毫不迟疑地跳下来一个人,他走到树下。虽是华灯渐上的黄昏,可是透过浓密的树叶,夏以萝清清楚楚看见他仰起的脸上深秀明澈的一双眼。
她突然好想变成一片树叶或者知了不被他发现。
可是:“你要梯子还是绳子?”
好吧,狼狈也罢,恐高也罢,她决定豁出去了:“你走开,我自己下来。”
他皱眉,突然看见她碎花的裙角,这才把脸别开。
腿会软手会抖,整个像中风晚期,所以不出预料一脚踏空像断线的胖风筝直线下坠。害怕脸先着地的夏以萝在挪开捂面的手指时,看见的是那双无限放大的桃花眼。
他生生接住了她。好家伙,都不带皱一下眉头。
跑车上,刮来的风把她的白菜头吹过来又吹过去。她却懒得拨一拨。
她为什么在树上,他不问,这个男生啊,没良心得很。
他们把她先送回家,她下车,突然发现新大陆:“为什么你的车给她开?”
“哎哟,初晨的手不是和人打架的时候受伤了吗?我帮帮忙而已。”秦雪芙对着后视镜抿抿唇膏,朝她妖娆一笑。
夏以萝的白菜头凝固了,与此同时,车子绝尘而去,留给她一个华丽潇洒的背影。像煞某人。
手受伤。却接住她。却一言不发。
夜初晨啊,你的痛你的伤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分担知晓呢?你最爱给的是一个沉默的背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呢?我们不是……不是……恋人么?
界上最浪漫的事情是一人一半
十二岁的夏以萝有副热扑扑的赤胆童心,所以在考场上她毅然折断塑胶尺和苹果味儿的橡皮,铅笔,侠女一般递给身边的夜初晨。
他美目惺忪,不明所以。
她甩甩小白菜头,豪气干云:“江湖救急,一人一半。”
夏以萝小小脑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升学考会两手空空,也形容不出他接过文具时的事不关己。直到后来她学会一个词,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她差一点拍案而起,夜初晨,我终于找到你的名词解释!
嗯,冰霜,多么恰当,那个总是沉默的冷冽的男生。
发现升入同一所中学时,她说:“我叫夏以萝,夏天的夏,以后的以,萝卜的萝,就是夏天以后的萝卜,水当当哦。”
他说:“……夜初晨。”
后来她想除了年少无知的花痴外,还有对他忧郁冷然的心疼,才造就了她影子或者尾巴的光荣形象吧。
在学校她总是跟着他,便当,点心,卡通手办,纪念币珍藏版,所有她认为宝贝的东西,都和他一人一半。
在那些尚不知羞怯不讲目的的童年,她就这样死气白赖地黏在他方圆两米之内。让他一回头一转身就能看见她的菜头如花。
人都是有惯性的吧,所以即便是在情窦慢慢开的少年时代,她也没有因为旁人的眼光和他一以贯之的疏离而走远。
说是一以贯之,其实也没那么持之以恒。至少他早已慢慢理所当然地接受她的好和暖意。比如共享一碗面,同吃一个包子,那几乎已经是生活的常态。
所以在那天风闻他在校外和人单挑时,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去,横身在那些以群挑单的飞仔前,在被质疑时脱口而出:“他是谁?是我男人,你想怎样?”
怎样?也没怎样,不过就是被各路拳头猛K一顿差点变成白菜炖猪头。还好很快教导主任的闻风而来让对方一哄而散。
她这才抬起埋在夜初晨胸前的脑袋,松开将他抵在墙上的手。她其实胆小如鼠,怕高怕痛怕怪兽,可是在那几十秒里,她却条件反射般抱住他把他藏在拳头够不着的地方。
看着他毫发无伤,依然俊俏清爽,她满足地松一口气,随后却差点没呲牙咧嘴地哭出声来。
他戳她!戳她被胖揍成大包子的脸!
她痛得怒发冲冠,差点没咬人。
他已经走出几米远,声音淡淡传来:“以后自我介绍不要那么粗鲁,你可以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夏以萝发誓,那是她有生之年听到过最动人的一句话,简直可以完胜被人通知中了五百万的心情。
可是后来夏以萝觉得那时候的夜初晨有点晕菜,他一定以为她的包子脸永无消退之日,他愧疚,他感动,他不安,所以才决定以身相许。
因为,她真的真的,很难幻想自己是一块冰山的女朋友。
什么总是讨债变逃跑?泪
对,和她在一起之后不久,他进化了,从冰霜摇身一变成冰山。她觉得要是夏天抱着他空调费都省了。
可是那是基本难以实现的,因为那么久夏以萝连他的一根小指头都没碰到。想当初她还在恋爱初期随身揣着口香糖,为甜蜜亲吻随时准备着。可怜她咬颌肌都快嚼出来了,kiss还在他紧抿的唇间冷藏着。
好吧,那也没所谓,她其实根本无法想象他对她亲密的样子。可是,他竟然开始出尔反尔。
包子脸事件过后,他答应过她不再打架,可是最近他开始接二连三地违背约定,竟然还弄伤自己的手。
那,是不是代表……他开始后悔了?
那她应该怎么办?假装不知道继续蒙混?还是潇洒地挥一挥衣袖,转头就走?
如果她有一点骨气,就应该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不过,还是算了,她今天穿的是无袖衫,还是改天再说吧。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完成新接的业务。爸妈不告而别后家里还是会接到不少关于讨债的咨询电话,一些轻松容易的case她会接下来。
这次的债权人是同校某个男生。他找上她时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让她几乎以为他要让她去讨谁的命,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在酒吧厕所夏以萝堵到了那个叫许卿的女生。
果然是清纯如水,灼灼如桃。这样的女生怎么会耍心机骗人感情呢?可是拿人钱财替人讨债,夏以萝不多想,直入正题,在盥洗台上一字排开辣椒水,清凉油,洋葱。
她捏捏手指:“呐,水,油,葱,还有我的拳头,你自己选吧。”
那个男生要许卿的眼泪,多具创意的讨债。可是眼泪不是从心里流出来的话,又有什么值得要的呢?
许卿大眼汪汪地看看她,又看看盥洗台,真是小鹿一般纯的孩子呢,夏以萝有些不忍心于是转身假装上厕所。她想着许卿也许会趁机用口水自来水眼药水蒙混过关,她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她随便照个几张照片就收工。
可是,等她出来时,“小鹿纯子”同学已经不见踪影。
第一反应是追啊,可是追出来包厢走廊还没到头,她就发现自己反而成了人家的目标。
这时当然该跑啊,可是为什么每次讨债最后都会变成落荒而逃啊,好怄
拐个弯就是人影繁杂的外场,以萝眼见生机在望,更加拼命撒丫子跑。没曾想一转弯,嘣地一声,追尾了。
那人似乎在和前面的人说话,趔趄之后回过身来。夏以萝说声抱歉又要开跑,却被一把捉住手臂。
他很大力,她拽不开。抬头一看,他很恼火地看着她,似乎在琢磨着该往她哪里下手开揍。她正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已顺着余光看向她的身后。
他先是疑惑,然后眉毛缓缓舒展,回头朝她一笑,眼若琉璃,邪气美丽。下一秒,他把她箍到身前,夏以萝挣扎未果后干脆咬咬牙,把脑袋埋在他肩上。
好啊,反正你力气大,被人追到俺俩就是同条绳上的蚂蚱,独痛痛不如一起痛。
哪知等了许久身后都没动静,反而是这个无赖小子开始一顺一顺轻抚她的头发。她抬头要警告他,他却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一扳,她不由得后转立定站好。
她满腔怒火瞬间降到冰点。
那伙气势汹汹的家伙已经不见踪影。
而夜初晨,他却站在她面前不远,似乎已经站了许久。也就是说,他刚刚就站在她身后,亲眼看着她对另个男生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