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涯盗虫人
深夜,无月。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如光闪电般掠过一抹黑影。
穿过花园,跃进教学楼,掠过走廊,黑影止步于一扇幽暗的门前。
推门,“吱 呀”,因不常打开而生锈的螺栓摩擦的声音在旷荡的空间里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门内各个方向和角落不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安津野撮着嘴,凝神细想,回忆起白天踩点时瞄准的方位。靠窗,第二块玻璃下,昆虫纲, 鳞翅目,蚕蛾科。
咬着电筒,安津野正准备向目标下手,身后突然轻微一声响。他迅捷地关闭电筒,伏下身去,心里叨念着最好不要是管理生物室的鸭冠龙老师。
脚步声轻捷,盈盈的,应该是女孩子。安津野皱皱眉,不会吧,这原野亲卫队的粉丝们也忒会缠人了吧。他视线穿过桌椅间的缝隙,目光落在站在教室中间静立不动的黑影身上。
娇小,亭匀,背颈挺直,弧线优美,呼吸有力沉稳。仿佛一朵夜半风荷,剪影傲美。
安津野的眼睛瞬间睁大半寸。
月亮正害羞地缓缓揭开云朵做的面纱,双目炯炯地打探着这个世界。清华的月光越过拉开窗帘的玻璃窗,如水般将教室里的一切浸染如玉。
简单的……睡衣?!睡衣上一只哆基朴(韩国动画片的主人公,真身是一只狗狗……的排泄物 )的头像正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世界。头发乱糟糟,鸟窝都比这强。天啊,竟然还打赤脚!啧啧啧,安津野打小被培养起来的对衣饰穿着的挑剔火眼被严重冲击到,不会长针眼吧?(够了啊喂!龟毛男,这有关系么?)
正对着这不知从哪里梦游来的邋遢女大发感叹的时候,门外一个结实沉重的脚步声,响在深夜的走廊里,仿佛恐龙正逼近般的恐慌和紧迫。
鸭冠龙!
安津野迅速地把脑袋换了个方向,不是怕被发现,而是实在是不忍心。哎,那个傻瞪瞪的女孩子一定会被抓个正着吧,然后明天的朝会上一定逃不了一顿全校通报。可怜啊。安津野擦掉一点想象出来的鳄鱼的眼泪。
脑袋后突然有微弱的风吹来,拂在后脖子上,像一朵朵小小的蒲公英正扑腾到颈子上,细细的痒痒。
倏地回头。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赫然出现在眼前,是那个邋里邋遢的女生。躲得这么快?了不起。
可是不怎么对劲,哪里呢?啊,对了!安津野差点就以拳击掌大喊了。
这是第一个,第一个和他离这么近却还如此冷静的女生。那些娇羞的惊讶的大喊大叫还有倒吸一口冷气的安津野再熟悉不过了,可是这个女孩子,只是那么淡如秋风地扫了他一眼就转开视线去看别的东西了。
那一眼让安津野看清她的眼神,黝黝的瞳眸,弧度美丽的凤眼尾,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然而不容忽视的气势。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挑战的劲头,安津野眯了眯眼,嘴角笑得像一只慵散却蓄势而发的猫咪。
有人在吹她眼睛!
凤绿搜寻目标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转过头来,看见这个不知蹲在这里干什么的男孩正卯足了劲撮着嘴向她的方向吹风。
见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安津野马上换上了自己最得意的招牌笑容。没想到这曾经秒杀千百少女芳心所向披靡的微笑却在这里阴沟里翻了舟。
凤绿瞄他一眼,见他只是无聊,就又转头去看别处了。
深吸一口气,安津野的座右铭是屡败屡战,于是他甩甩头发重整旗鼓继续攒足力气吹她的眼睛。
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吹吹她的脸,吸引下她的注意力来着,可是,她的眼睫毛好漂亮啊,茸茸的像半截黑色蒲公英,吹起来毛乎乎的,一吹就上瘾。
凤绿不胜其扰,转头终于有了反应。她冲安津野笑得花儿似的脸蛋,开口,声音不温不火:“我的眼睛不疼,不用呼呼。”撇他一眼,又回头自干自去。留下呆楞的安津野一个人在那儿黑线加汗水。
“谁?”糟糕!是拿着手电筒在教室里巡查昆虫状态的鸭冠龙老师。
凤绿瞬间也有被吓到的感觉,直觉地回头来看这个身边同条线上的蚂蚱,蚂蚱帅哥仿佛早有准备,冲她扬扬眉,撮起嘴来:“喵 呜,喵 呜……”他学猫叫的声音,嫩嫩的,还真像。
“哪里来的臭猫,滚出去!”鸭冠龙老师四处赶了一阵后,开门离开了。
臭猫,啊,不,安津野得意地朝凤绿掀起嘴角,站起来大摇大摆地在教室里走动。凤绿刚跟随其后地站起来,门啪地开了,电筒光直朝两人射来。
“电视剧都演烂了,还学猫叫,啧啧啧,真是落伍。”鸭冠龙老师的秃顶摇啊摇的。
办公室。“说吧,到生物室去究竟要干什么?是想吃红烧蝗虫了,还是清炒石蚕啦?”老师慢腾腾喝着一杯水,直指最近学生间的不良风气——吃昆虫。
“不是这样的,老师,如果我今天不能带一只竹……竹缘虎天牛回去,弟弟他就不睡觉了。”凤绿双手交于身前,面无表情,可是很诚恳地说。
“哦,为什么?”
“因为……我把他的天牛当蟑螂拍死了。”
“哈哈……”鸭冠龙老师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他转问,“那你呢?”
安津野的眼神闪啊闪,躲得终于没处躲,才长叹一声,慢慢道来:“有个女孩子像麦芽糖一样地缠着我,我想吓吓她,就……把尚熙的蚕拿来,呃……涂上绿色颜料,整天拿在手里当宠物。那个女孩以为我玩的是青虫,硬撑了几天,实在恶心终于离我而去。任务完成了,我还准备给英勇的蚕宝宝开个庆功宴的,哪知它……哎,因为对颜料过敏,所以……辫子一翘,光荣牺牲了。尚熙的蚕是他的宝贝,我怕他伤心,所以……”
“啊哈哈……”鸭冠龙老师被安津野一唱三叹的表演逗得狂笑水喷。
天快要亮了。鸭冠龙老师从生物室里出来,对他吩咐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伸出手来,一手一只漂亮的木盒子。打开来,一只天牛,还有一只蚕宝宝。
“让它们去可以给它们更多爱心和关怀的地方可能是个不错的主意。”老师笑眯眯,皱纹和秃顶下藏的再也不是一肚子折腾学生的坏水,而是出人意料的温暖呢。
回去的时候,凤绿走在前面。她走路时心无旁骛,腰背挺得好像马上要被总统接见似的。
这乱蓬蓬的头发,这皱巴巴的睡衣,这光秃秃的脚丫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呀。真该把她介绍给妈妈,那个魔女大人一定会把这硬邦邦的石头打磨出钻石的光芒来的吧。
天化日下的过肩摔
凤小赤说的是什么呢?凤绿边走路边努力回忆着早上出门上学时弟弟对她的特别叮嘱,当时一心想着周末的剑道比赛所以没上心,这下子可好,回去一定又要饱尝那小子的铁拳小馒头了。
放学后想着去崔尚熙家看望蚕宝宝的安津野在学校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随便绑起来的马尾巴,衬衫上有一滴油渍!仔裤的膝盖部位破了一个洞!!球鞋鞋带系得乱七八糟大有散架的危险!!!严重地不及格!安津野眯眼挑眉,理智在尽其所能地挑剔着这个邋遢女身上所有的失败之点,可是,双脚却……
一步,两步,三步……加速了,跑起来了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安津野再也没有在学校看见这个眼神温淡的女孩,似乎她只是那夜乘着月光而来的小巫女,完成任务后便又坐着扫把回到了专属于她的世界。安津野不明白这么白痴和没来头的想法是怎么在心里扎根的,就像此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拔腿狂奔。
跑得气喘,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就一掌拍在她的肩上。
啪!
啪!哗!碰!凤绿一把擒住从身后抓住她肩的手掌,沉下盘,腰劲一转,身体微侧,肩上抬,于是,一连串流畅得有些华丽的动作过后,我们的安津野就可怜兮兮地好大一字地摆在了凤绿的面前。
唔,屁股 安津野的脸被疼憋得又红又褶,像一只老爷爷番茄。
幸好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不然一定上明天的校报头条,丢脸死了。
很痛,于是干脆躺在地上仰望着身体已经做出极度暴力反应,思想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肇事者。
天很蓝,干净地没有一丝云朵,衬着灰喇喇的她。额前懒散地散着几缕碎发,眼睛忽闪忽闪似在极力理清眼前事件的状况。全身明显还处在应激状态之中,身体依旧维持着一个漂亮的搏击姿势。
很迷人?出鬼了!安津野闭了闭怀疑是眼花的眼睛,再次睁开,啊 眼睛上方不过半寸之远的地方,黑色蒲公英闪啊闪啊闪。
凤绿正蹲着身子,伸出手指来,戳戳安津野红扑扑的脸庞,以拳击掌茅塞顿开:“对了,是番茄饼嘛!”
“我要吃海棠花的番茄饼!晚上不带回来我就和你绝交!”仗着生病就耍脾气的小毛头的话终于被想起来。
起身,目无旁视地绕过大字型障碍物,凤绿有些高兴地往海棠花料理店走去。
“呀!”呼啦一下子翻身爬起来,安津野委屈地大声叫,“摔了人就这样走了吗?”
“警察叔叔在哪里!”又仰天长啸。
凤绿慢慢地转过身来,看他半天:“你不是风麟盟的人?”
“风麟盟?卖炸糕的吗?”
唔,好像摔错人了哦。凤绿眨眨眼,又看他半天:“那,我请你吃番茄饼,一个够不够?”凤绿不怎么了解男孩子,可是家里的那个小魔王一不高兴吃吃番茄饼也就雨过天晴了,都是男生,应该没什么太大不同吧。
安津野撮嘴做着快速的思考,然后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摇摇。
“嗯?五个?”凤绿开始计算兜里的钱够不够。
“不是啦!”这女生还真是一根筋,安津野斜她一眼,看见他这样的帅哥就没点别的想法吗?(王子病很严重啊 )
“那要怎样?”凤绿眨巴眨巴眼,难不成是五十个?歹势呀。
“收我做徒弟!”石破天惊一句话安津野闲闲地丢出来。
“教你什么?做番茄饼?还是发呆?”
“丢人!啊,不对,摔人!这样,啪!哗!碰!”安津野现场示范刚才凤绿的利落身手。
“你姿势很标准,我想你不用我教。”眼睛眨啊眨。
“姿势好,并不代表技能好,是不是?”想这么糊弄过去?没门!
眨啊眨啊眨,似乎考虑得熟透了,凤绿才开口:“好,不过练习时间要配合我的日程。”
安津野低头,掩饰嘴角诡计得逞的笑花儿,声音乖乖的:“是,师傅。”
台之战
“腰用力!把对方假象成一只麻袋,手只是起到拉动物体朝前的作用,重要的是腰劲!”
看起来很大一只,却手绵绵,脚趴趴,像三天没吃饭的样子。说的就是我们练得很苦很用心却毫无进展的安津野。
难得的是不管这家伙失败多少次,多不长进,凤绿都一如既往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说着要领,一遍一遍示范动作。答应的事情就算登天那么难都要完成,才是承诺的意义,这是凤绿心中一直恪守的信念。